第156章 良药苦口
岳家如此得力,眼看着新都涌来的家族日渐增多,林陈叶在新都的心情也越来越好,不由和谢禧说起谢公真是一心为国,为寡人分忧。
谢禧对自家亲爹如何为国分忧不感兴趣,反正谢家无论是为了自身还是为了太子,都会全力以林陈叶为首,马首是瞻。
她那倒霉的阿兄便是如此,若是言语能化成利剑,谢觉早被捅成了筛子,还是四面透光的那种。
不过这种卖力,在此时得益最多的不是她那素未谋面的便宜外甥太子殿下,也不是她坐镇东宫的皇后姐姐,而是谢禧自己。
或者说,是她以为是自己。
毕竟,和陛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若不是陛下实在顾忌她身后的谢家,也没有理由能忍这么久了。
正当两人在新城无所顾忌毫无身份可言的进行又一次冷战的时候,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进了新城。
彼时林陈叶和谢禧因为喝药放不放糖的问题争不休,两个人各持己见,谁也不能说服谁,索性互不理睬。
游金进来的时候,是金粟在外接的他。金粟已经完成对新城中大部分宫人的素质和能力的改造,提拔了几个表现优异、能力卓越,具有优秀管理能力的人来具体管理宫中事务,而他功成身退,重回林陈叶的身边。
本来嘛,有些事本就不是他该做的,比如这个手把手训练宫人的事。若不是因为实在没有人手可用,若不是看着实在不好,若不是陛下有那个意思想和谢昭仪独处不想让他在一旁掺和,他是肯定不会接手这个糊涂事的。
可话又说回来,既然接了你就得做好,毕竟你下知道这件事是你做的,必然是要做出一番成绩来的。可又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只做些紧要的,教出来几个好的让他们去接着管下面的人不就是了。
要都是你做,那费劲吧啦、殚精竭虑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做什么,只为了证明自己比别人强吗。
金粟觉得自己已经深在陛下身边的为奴之道,不说如鱼得水吧,至少性命无忧,不用担心朝不保夕。是以在看见游金时不由有了三分底气,没有往日过分的小心。
只从十二分的小心变为十分小心的程度。
游金和他相处将近十几载,如何看不出他的变化,只是不动声色,冷眼旁观。
金粟领着游金前往不秀居,进去之前先让游金在外面候着,他去通报。
游金心中一动,面上不显,微微点头。
看来在他奉林陈叶之命外出办事的时候,宫里有了些他不知道的事。
金粟进去之后不久便出来,让游金进去,而他自己则在外面等着。
游金进去之后一如既往的小心谨慎,在林陈叶下首跪下,奉上书信之后便不再言语,静静等着吩咐。
饶是如此,他仍觉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是真的味道,一股甜腻的香味直愣愣往他鼻腔里窜,味道虽不大但存在感强烈,使人无法忽视。
游金自小跟在林陈叶身边,生活习惯高度相同,在刻意的培养下,两个人的喜好也高度重合。
当然了,谢觉除外。
若说林陈叶和游金主仆两人是两张未经渲染的白纸,那谢觉就是那肆意描绘的颜料,还是最浓墨重彩的。
眼下看来,谢娘子深得小谢大人真传,即使相隔多年,依旧影响深厚。陛下向来不喜香料,何况是这种浓厚甜腻的香,谁燃的,想来不必说。
怪不得小谢大人对陛下三番四次接谢娘子回宫的暗示避而不见。
游金不是在背后议论人的性格,即使在自己心里想想也绝不多想,心思转了一转也就过去,专心等着林陈叶吩咐。
林陈叶将信看了一遍之后放到桌上,对着许久未见的游金说:“事情办得不错,这次辛苦了。”
“都是属下应尽之责。”
林陈叶微笑,游金是他身边最得力、最信任的人,这次还是第一次离开他去办事,还是件不太容易的事。
如今平安归来,林陈叶心中总是欣喜的。
游金注意到林陈叶手边放着一碗漆黑的药,还冒着升腾的热气。
“陛下,良药苦口,陛下趁热喝才是。”
林陈叶身体不好,向来是参汤苦药不离手,游金从小服侍他,一见之下自然脱口而出。
林陈叶一怔,神情不知怎的有些许踌躇,“寡人一会儿再喝,你这次出去辛苦了,先下去歇着吧,明日在过来。”
游金不做他想,立马告退。
走时那股香味缠上了他,好像顺着鼻腔一路顺到了脑子里,竟有了些头昏脑涨之感。
他终于忍耐不住,趁着出去回身关门的那一刻向室内望去。
珠帘玉幕之下,有一道窈窕的身形显现,背对着他。
游金目光如炬,即使隔着些许距离仍能看见她发尾系的红丝带,还有伸出长袖的柔夷,以及用凤仙花汁染得殷红的指尖。
霎时间他似乎被那指尖红灼了眼睛,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眼见门关了,谢禧才懒懒出声,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多年不见,游金大人风采更胜往昔,之前我怎么没注意到呢。”
这纯属废话,她之前连林陈叶都甚少放在眼里,更何况区区一个游金呢。
没有说游金不好的意思,只是事实确实如此。
冷战还在继续,林陈叶不想再一次面对谢禧缴械投降,装作没听见。
好在谢禧也不是特意对他说话,没人回应也不在意,只用手扶上有些松散的发髻。
阿花和阿草的手艺实在令人难以恭维,连抱树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若是抱树在此,眉头能皱得夹死一只苍蝇,并且把夹死的苍蝇塞进花草嘴里,让她们尝尝不好好干活的下场。
这边两个人一个看着泛着苦味的药碗不语,一个站在珠帘后面发呆,谁也不理谁,直到阿草的到来打破了平静。
阿草端着万恶之源外加救命良药站到林陈叶面前,俨然唯陛下的命令是从。在林陈叶一个手势的吩咐下就朝着谢禧的方向进发。
谢禧看她手里那一大海碗的、热气腾腾的、绝对很难喝的药,眼皮止不住的跳。
随着阿草的逼近,谢禧眼皮跳得也越来越快。林陈叶端坐在外,没有丝毫挽救她于危难之中的意思。
谢禧恨恨的想,他怎么会救我,明明他就是赐我一碗苦到要命、苦到胆颤的药的罪魁祸首。
“站住!”
谢禧呵住阿草,企图用过往不多的主仆情让阿草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阿草,你主子我待你不薄,何必苦苦相逼,放下屠刀,转身回去!”
阿草依言停下脚步,但对谢禧口中的屠刀充满不解。
“娘子,有药也有糖,不苦的。良药苦口,您得趁热喝才是。”
谢禧心说你不懂的,这分明是林陈叶用来折磨我的利器,裹在良药苦口的劝诫之下,企图让我屈服,进而夺我的性命!
阿草端着的木案之上,左边是一碗刚熬出来不久、起码由十几种草药熬制而成的药,右边则是一碟色泽莹润、颗颗饱满的蜜饯,上面还挂着糖霜。
如果是之前谢禧应该会很乐意把它吃下去,但现在它跟中药一起出现,谢禧避之不及!
“我没病!我不喝!拿走!”
“没病也可以喝药啊,滋补身体,旁人想喝还喝不到。”
就她和阿花而言,别说平常的时候能喝完益气补身的汤药了,就连病得要死的时候都不一定能喝上一碗不对病症的药。
现在补药在前,多好的东西啊,娘子还不喝。果然是好东西喝多了,看不上这些苦哈哈的汤药。
“阿草说的对。”
“对什么对!”
平常没见你夸她一句,现在又说她说得对了。
说到底也怪不得林陈叶,就阿花和阿草的手艺来说,林陈叶忍到现在没把她们推出去五马分尸,已经算是个明君了。
毕竟她俩伺候他穿衣真的是冲着勒死他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