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利用
大概谁都没想到温娘会凭借一根桃木簪重新出来,就是陈太后等人走后,拿着桃木簪都失笑着摇摇头。温娘带领后妃给她请安,她只独见了温娘,以这种方式告诉其他人,温娘才是她认定的儿媳。
只沁阳出了慈宁宫老远还在嘀咕,“娘娘这恐怕不妥吧?”得知温娘要将桃木簪送给太后的,她可真就一直念叨不好,觉得太后看不上外面两文钱就能买一根的破桃木簪,别得到时候没讨好太后娘娘,反而惹太后娘娘不喜。
“母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重要的是送东西的人心意与物件的意义,而不是世俗的它值多少银子。”
桃木可辟邪镇灾、保平安,是避邪扶正的吉祥物,而那桃木簪是温娘在农家用野生桃木雕刻的。
仅此一根,温娘原本是准备自己戴。
如今拿来送给太后,不管是桃木本身寓意也好,还是簪子是她亲手雕刻也罢,哄人高兴是足够的。
温娘手里抱着暖炉慢悠悠的走着,因着她没坐轿撵,后妃们也没人敢坐,只能远远在后面跟着。
徐贞妃小心地撇了眼容贵妃脸色,讨好似的跟容贵妃搭话:“娘娘,皇后这是故意折腾咱们呢。”
之前徐贞妃当着众人的面,不小心揭露了容昭枝躲着哭的事,惹得容昭枝对她不满,甚至跟容家告状,连累家里徐父到容家赔罪,贞妃一直想与容昭枝修复关系,奈何徐贞妃一连好多天登朝阳宫的门,都没能见到容昭枝。
如今徐贞妃看着眼下有靠近的机会,赶紧跟容昭枝表态,她父亲出自容老大人,而她在后宫无论如何也是站在容贵妃后面的。
而她身边的宜妃听到她的话,望着最前面的女人,她身上罩着白色狐狸毛镶边绣牡丹的大红斗篷,走动间依稀可见她裙摆是件竹叶青绣云纹绫袍,皇后确实是故意折腾她们,也是在给她们立威,偏生容昭枝因处理宗室的狠狠地受了挫折,不敢和温娘争锋,其他人也不敢越过她,这威立得刚刚好,恐怕下一步就是顺理成章的收回宫权。
妃嫔里真敢抱怨的温娘,可能就只有为了在容贵妃面前表现的贞妃,她也不想背里说皇后坏话,尤其是在皇后立威这节骨眼上,但是如果她不让容昭枝对她的芥蒂消失,她父亲便要一直低伏做小,她只得硬着头皮说,压低声音尽量不让其他后妃听见。
直到回到凤兮宫,温娘出言让她们各自回去,她们神色才算轻松了些,怕温娘又使出什么手段,赶紧四散走了。
温娘站在廊下抖落鞋上白雪,沿着檐廊直接去了书房,取下身上披风挂在架上,往里路过紫檀边座米黄地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案桌上摆着近几个月的账册,容昭枝被宗室的事缠住,年关国宴家宴肯定无暇分\身,她正好可以趁此先把宫权收回一部分,剩下的部分还是交给四妃,谁想继续留着管宫务,谁年关就来做年宴里的琐碎事。
李承胤到凤兮宫时,温娘还查阅账册,一摞账册一半已经翻阅完。
她手腕抬得累了想松松手腕,抬眸见李承胤靠在拐角处的柱子旁盯着她这边瞧,温娘都不知道他在那儿站了多久,下面的宫人也没给她提醒。
她忙放下手中做标记的朱笔,快步迎了上去,“皇上来了怎么不坐下?”
“见你在忙就不好打搅。”李承胤踱步到案桌前,点了点酸枣木枝的桌面,意味不明地道:“朕听闻你病还未好便去给母后请安,特地来瞧瞧。”
温娘摸了摸李承胤的指尖,发现他进了屋指尖还是凉的,把人拉到炭火前先暖暖手,轻声回他,“本来是要同皇上说的,温夫人入宫给臣妾带了个消息,好似宫外出现了流言蜚语,我怕宫里也会出现此种情况。”所以温娘还是觉着宫权在手里牢靠些。
“那你下回记得给母后请安记得提一下,明年开春是时候准备大选了。”
离登基那年选秀纳妃至今已有三年,明年开春就是第四年,要开大选似乎说得过去。但温娘没想到李承胤会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而对于她说的流言,他却直接略过不谈,温娘听后甚至来不及思考,低声问道:“皇上要选秀?”
李承胤斜着看了眼温娘,仿佛在说她为何有此一问?
温娘缓了缓才回神,即便有三年独宠,可实际上他从未许诺过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反而是她,一边告诉自己接受他是皇帝的事实,一边暗自庆幸他独宠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温娘淡淡垂眸,有些烦躁地道:“既然宫务已经交给容贵妃,选秀纳妃一事皇上还是与容贵妃商量吧。”
“你不在意容贵妃插手选秀?”李承胤转动扳指停下,诧异地望向很是平静的温娘,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不会接这事儿,以前温娘可谓是他暗示什么她便做什么,从未有过忤逆他的时候。
察觉到李承胤目光,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事情似乎不对劲,偏生她找不出哪里不对,温娘心烦意乱下,语气更是不好:“皇上还在意臣妾的想法?”
“不在意。”
听李承胤回答得这般干脆,温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附和道:“其实我也觉得皇上不在意。”她明知道自己的话是火上浇油,可她偏生难以控制,原本她是准备让他查查宫外掀起的流言,自己再把宫务收回来,可现在她不想了。
是在意还是敷衍很容易辨别,早前他连她每日簪的花,涂的口脂都有兴趣过问一二,甚至如果到凤兮宫恰好要路过御花园,他还会摘下他瞧着好看的花攒一块送她,这些远比众人皆知的赏赐更入她心。
“你看着朕。”李承胤眸色暗了暗,“你是不是真不在意?想来朕往后宿在朝阳宫,把凤印、宫务均交给容贵妃,你也无动于衷。”
温娘并没有听李承胤的话,无畏无惧似的别开头,不是惧怕他深不见底的眼神,而是她不喜他的深沉与漠然,她喜他那张如清风明月般的脸,又觉得他的眼睛让人不适。
她冷着嗓音道:“皇上可以轻而易举说出不在意这三个字,但温娘说不出口。世间任何女子都受不了原本恩爱缱绻的夫君,最后冷漠待之,我实在想不清楚,不知道为何情深厚意会散的那么快。”
可是李承胤的声音比她更冷,犹如寒潭深底探出,又犹如利剑出鞘,“你我之间从未有过情意。”
温娘震惊地转头,从未想过这样的话会从他嘴里说出,她指尖轻颤,慌忙摇头道:“这种玩笑话不好笑。”
李承胤抬起她下颌,语气低沉而压抑,并不像是同温娘玩笑,“你在农舍昏迷时口里喊的是谁的名字?告诉朕。”
温娘皱着眉头被迫抬头,感觉到李承胤在使用暗力,被捏住的下巴生疼,瞬间让她红了眼眶,乱了的思绪也被李承胤牵着走。
自己在昏迷的时候还会喊谁的名字?她只有这三年以来的记忆,往前的记忆全因受伤丢失,她还能喊谁?
温娘从没想过自己还会喜欢上别人,她似乎见到李承胤开始,这颗心就在为他跳动,让她忍不住靠近他,只想与他相守一生。
这些话全是毫无根据的指责,甚至是牵强附会,温娘疼得挥开李承胤的手,脑子里忽的闪过温夫人的话,她似乎抓住了某些东西,“皇上是不是比我早得知外面的流言,且还信了那些话?”
李承胤沉默不语的看着她,对她听过宫外的流言丝毫不惊讶,温家人入宫势必会跟她说这些,而他的眼里也没有温柔与疼惜,有的只是不见底的深渊。
温娘望着他突然猛地鼻尖一酸,眸底像是碎裂的星辰落下大片流星,纤长睫毛止不住轻颤,砸了滚烫得吓人的泪珠。
他的无声就是最好的回答。
温娘垂眼遮住眼底神色,也止住了眼眶的泪意,却止不住语气里的失望,“我以为我们是夫妻,我以为我们能携手同行,所以只要你有需要我都在。原来是我想错了,错得离谱又可笑。”
说到最后,温娘控制不住地凤眸逼迫般看向李承胤,步步走向他,字字凌厉:“皇上方才的质问不仅仅是对你我情意的全盘否决,更是对我的折辱。”
李承胤似乎见到战场杀敌,威名远扬的秦温良,昂首挺胸满身傲骨地立在他面前,哪怕此刻她手无寸铁,也无法让人忽视她给人的压迫。
“从朕娶你的那刻开始,你就不应该抱有任何幻想。”李承胤微微失神,觉得如果没有那回事,或许他会欣赏与赞扬眼前的女人,她有那种让人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魅力,可只要想到她是秦温良,李承胤随之而来的是浓烈而无法浇灭的恨意,说出的话犹如带着尖刺的利刃,直直的往温娘心头扎,粉碎温娘失忆后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切。
温娘喉口蹿出铁锈味,她舌尖抵着上颚硬生生压下去,手指抠着掌心强迫自己清醒,局势越凶险她脑子越能飞速运转,这好像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她终于从纷繁杂乱的信息中,理出一条完整线索。从回宫他的不搭不理,到暗示她交出宫权给容昭枝,再到流言四起提出选秀,她解决完了一件,又有下一件等着她,这些事无一不等同于把她放在火上炙烤。
“原来皇上既要后宫混乱,也要我踏入混乱。”还有件事温娘不敢想也不敢问,可如果不问那就不是温娘了。如果伤口上有烂肉,温娘宁可拿刀子刮掉只痛一时,也不愿磨磨蹭蹭不处理面对,任由它溃烂腐烂。
她尽量叫自己的气息平稳,克制住嗓音里的颤抖,“谣言的事是皇上的意思?”
哪怕李承胤恨着温娘,听到她的话眼里还是不免露出惊艳,狭长凤眸微眯,“你真的很聪明。”他本不想那么早捏碎她的幻想,想继续保持这虚假繁荣,可她真的聪明且谨慎,做事步步为营,走一步想到后面百步,让他不得不亲手捏碎自己塑造的假象,让她方寸大乱。
在话音落下的这瞬间,温娘觉得自己如坠冰窖,寒意侵蚀四骸,心脏停止跳动,心口很疼、特别特别疼。
“我是不是该多谢皇上夸奖?”温娘自嘲地笑了,隐约颤抖的嗓音让人心疼,她仰着头把眼泪逼回去,以为自己是执杆的垂钓者,没想到自己才是池里被撒了网的鱼,“其实我一点也不聪明。”
亏她有时间就在反复细想,他们之间的感情怎么突然走到尽头了呢。明明两人的温情好似还在眼前,结果他说不要就不要了,偏她舍不得割舍,宁可丢了命也愿意救他,结果她所做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笑话,她以为的夫君无时无刻不在算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