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他转手轻轻摁住她的手指，前行。
走廊有个拐弯，前边的人停了下来。尽头有一扇融入了粉色墙壁的门，上边一个把手，和一个粉屏的显示器。
“是吗？t计划里相关的人。”她恍惚起来，“那个密码tina，是什么？……是被偷出去的那个人的名字吗？”
甄暖这才想起，大家在洗衣房里洗过手。戴青手上沾蜡后，会下意识洗干净。但掐她的那人不知情，他会意识到并搓掉指甲上的蜡吗？
“有道理。”戴青说，“幸好是正确的。”
的确是这样，但言焓心里仍有疑虑。
……
到了这种时刻，没有谁敢确定。
很多双手扑上去疯狂摁开关，但烘干机上升的温度没有停下的趋势。
“走吧。”戴青低声，转手去拉门。
今晚她遇到的情况和接受的信息比她这辈子遇到都要复杂，她快被颠覆。
为什么戴青和程放没有被关进烘干机里？
言焓低头看她发懵的侧脸，目光又落在她细细的手指上。她太紧张，都没意识到她把他的手攥得发白。
“啊？”她懵懵地抬头，摇了摇，一愣，又点了点，又一愣。自己都搞不清了。
“队长，黄晖为什么被杀？”
但他没说，继续问自己的问题：“飞鹰队长，最后一刻，jina和tina，你选择了tina，为什么？随机？”
密室的设计是一回事，现场人的推动是另一回事。
戴青沉吟：“密室里没有灯芯，看来，设计者也算好了用人衣服上的毛线。黄晖拆了线之后，衣服上有个洞，架子一倒，很容易就把他的毛线衣扯开了。”
当时，他很冷静，说：
再一看，他的手干干净净的，没有蜡。
“哦……”她松了口气，点头，“嗯嗯。”
申洪鹰和他的保镖立刻冷静回撤。
程放靠在墙壁上，长长呼了一口气：“我们是没有选择了。”
几双眼睛盯着他的手。
她紧紧揪住言焓的手，突然有些害怕，她会是tina吗？不会的。
咔擦一声，电线断了。人血玻璃瞬间黯淡，黑漆漆。
她又看程放，他的手抱在胸口，更清楚了，也没有。
几道眼神死死盯着密码器显示屏。突然，四周遁入彻底的黑暗。
火光鲜红，浓烟弥漫。
仿佛他简简单单一句“不会”就是防身的最好武器。
程放等人满脸黑汗。他们松了手，瞪着死寂的烘干机，表情灰飞烟灭，当场惊呆。他们什么场面没见过，可今天……骤升的烘烤温度让人炸了……
吱呀一声门开。
错误。
“当”一声。
“嗯。”他把她稳稳地放下，解开她脖子上的围巾，一圈一圈，她没动静，脸颊上残留着高温的潮|红，眼神呆滞，盯着虚空。
他拳头松开，手指飞快连续摁下：t-(gh)i-(m)n-a。
“如果让我发现你和她的失踪有关系，我会一寸一寸，扒了你的皮。”
“……当年，黄晖单独或合谋，把一个植物人偷出了医院。而这件事和t计划有关，是吗？”她看一眼前边的几人，放慢脚步。她想得到，他们肯定也想得到。
“我可以下来自己走。”
……
“嗯？”
众人将烘干机搬开，还没来得及扯断电线，就听“嘭”的一声闷响。
众人很快通过那扇门。
戴青：“在墙后边！”
“没有选择，只能走。”言焓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屏幕在门上，不在房间里。他怕我们不肯开门进去，所以在这里通知。喏，开了。”
“对。”
申洪鹰皱眉：“这个行为的确不合常理。”
沈弋，等出去后找沈弋，一切都会明白。
他用的右手。
言焓看申洪鹰：“飞鹰队长，有个问题我很好奇。”
后者握了握拳，青筋暴起。
“言队……”程放怔醒过来，扭头叫他，“现场侦查……”
如果不是此刻站在这里的人，难道是已经死掉的黄晖？
申洪鹰：“搬开机器把线扯了！”
言焓拦住她的眼睛，把她转过来摁进怀里。
比如，黄晖从起火的资料室跑出来时，他的毛衣可能是意外被架子挂住，也可能是人为。
言焓：“20秒。”
但她的余光还是看见了。
言焓道：“设计者在哪儿，我们中间是否有人推动，现在还不好说。”
申洪鹰在九宫格密码器上输入j-(gh)i-a-(m)n，显示：jian，
“那……他偷出去的那个人，是什么身份？”
无声的恐怖，比刚才的惨叫更骇人。
戴青看时间：“27秒，试3次没问题的。”
此刻，谁都不敢轻易发言。最后一次机会，输入错误，就完了。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掐她脖子的不是他们俩。
血迹喷溅在圆筒玻璃上，糊满了，没有空隙。内部灯光照射着，红透透的，粘着人皮和油脂。粘稠，滑腻。玻璃一角隐约看到焦红色的血肉头颅。
“那我们还继续走吗？”
“逃过一劫之后，黄晖不会想到紧接着还有陷阱。干干净净的洗衣房看上去非常无害。”
“关不了！”
言焓看她半晌，握了她的手腕。见她细眉轻蹙，又问：“怎么了？”
申洪鹰顿了一下，第二次，九宫格输入t-(gh)i-a-(m)n，显示：tian，
言焓问：“黄晖为什么会跑到烘干机里边去？”
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
他的保镖冷冷开口：“假如设计者故意使坏，让我们以为密码一定有意义，一开始就排除的jina才是正确答案呢？”
“我们会被杀死掉吗？”
他低声：“吓到了？”
“不是。但……”
大家回头，门上的屏幕果然亮了。
显示：tina。
她不会是tina。
他瞥了一眼烘干机上的血玻璃，碎裂的人皮油脂一寸一寸的，贴在上边。里边的人影血肉模糊。
“衣服放在烘干机最里边。”程放不可置信地说，“密室的设计者居然能做到这一步。他很清楚黄晖怕热，计算到他脱了外衣，毛衣起火，洗衣房的篮子里有衣服，却没有合适他的，他找来找去，找到了烘干机最里边。”
有什么濡湿沉闷的东西在机器内炸开……
在他们身后，洗衣房里乌烟瘴气。挡着大火的那扇门快被烧开了，门板上火焰起舞，熊熊烧出一个人形。
言焓：“10秒。”
“是。”
没人答话。
黄晖的惨叫声充斥着整个房间，让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留在这儿，我们都会被烤成干尸。34秒。”
当过特种兵队长纵横商场多年的申洪鹰，危急关头仍然平稳，可他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只剩tina？”
只有铁桶加热声。
“啊……是啊，这个名字听上去就不像是幸存者，更像是代号。”
“5秒。”言焓说，“飞鹰队长，jina还是tina，你做决定。”他盯着申洪鹰的手指。
申洪鹰收回目光看前边。
她的过去不会是那样。
甄暖望过去，竟……看见郑教授僵硬微笑的脸。
申洪鹰解释：“我认为设计者不会想杀掉所有人。”
还想着，听申洪鹰语调平平地解释：“当时需要灯芯，黄晖正好站在我对面，我一眼就看见毛衣了。后来才想到，找灯芯或许是线索。”
戴青也往回跑，程放看一眼烘干机，无奈扭头走了。
“哦？”
大家没有说话，是震惊过后的荒芜和颓败。
虽然那个黄色密室的场景和她住过的疗养院很像，虽然黄晖似乎认识她，但她不会是tina。因为，多年前，她记忆慢慢好转时，她的病房就是那样。
他没直接回答：“你认为呢？”
“不会。”他说。
程放：“找插头！”
烘干机温度显示屏上的数字疯了般一路飙升，程放和申洪鹰最先冲到烘干机旁边摁开关。
言焓抱着甄暖走到消毒柜前，回头看申洪鹰：“飞鹰队长，我双手不方便。”
言焓瞥她一眼：“我也这么认为。”
没有缘故地，申洪鹰突然想起吕冰从沥青里挖出来的那天，言焓的那通电话。
言焓说：“后者。”
小丑的笑脸蹦了出来，红发红嘴红鼻子：“亲爱的客人们，你们好。恭喜你们顺利通过密室第一关，成功逃离黄色密室。现在，为了你们的人身安全，我由衷地邀请你们进入红色密室。目前你们所处的走廊和黄色密室是连接的，大火会耗干这里的空气。但走过这道门进入红色密室后，危险就会彻底隔绝。”
甄暖在言焓怀里动了动：“队长……”
设计这个密室的人，最近应该见过黄晖。且在今天聚会之前就见过，并长时间观察了他的穿衣习惯。
言焓眯着眼，盯着圆形的血玻璃看了一会儿，拥着甄暖转身要走。她目光呆滞，双腿发软，往地上倒。
错误。
消毒柜后边弹出一条缝，墙壁上薄薄的涂料片震碎了，封在墙壁里的门打开，粉色光线洒进来，像来自天堂……
“我觉得，黄晖他不知道t计划的事，他被人利用了。而且……”她看看前边的人，“他死了，应该对这里的有些人有好处吧。”
……
程放回想了一会儿：“我之前看见他在找衣服，会不会是烘干机里边有合适他的衣服，他想拿一件穿上？”他看戴青，“我们当时检查的时候，烘干机里的确是有干衣服的。你有印象吧？”
程放很快理解言焓，接他的话：“但这个你有必要解释一下。我注意到，一开始你让黄晖抽毛线绳，后来，你又说密室里肯定会准备灯芯，让我们寻找，这两者是矛盾的。”
“我让他抽毛线绳的事？”
她自言自语：“不是的，肯定不是我。”
但没有人回头看。
“……嗯。”言焓声音极低。
几个男人用力去抬那大型烘干机，甄暖也跟着帮忙，她的双手不住发抖，烘干机里边已经没声音了。
他把软绵绵的她打横抱起，走向房间的另一面，不起波澜地提醒：“40秒。”
他手里拿着一把大镰刀，戴着套头帽，露出一张骷髅脸，嘴角微微地勾着。
“嗯？”
“原来，设计者根本不想在资料室里把黄晖烧死，他也知道那个设计很难烧死他，黄晖可以轻易逃出去扑灭身上的火。所以他给黄晖的死法是……改装过后的烘干机。
对啊，也有这种可能。
她从来没被人偷走过。她就在那间病房里，在沈弋的陪同下渐渐好转，最后离开。
“不是。”这个回答多少出乎大家意料。
甄暖意识到了，不动声色地打量申洪鹰身边保镖的右手，上边没有蜡。至于申洪鹰，刚才他输密码的时候，她就注意过，也没有。
黄晖的毛衣是化纤的，化纤材料很容易起火，烧着后还会融化黏贴，这就把他里边穿的衬衫也烫坏了。
他们离开了炼狱般的黄色密室。
申洪鹰蹲下身，镇定复述：“先试jian，tian和tina。……jina排除在外？”
戴青声音沮丧：“继续走吗？”
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走廊很长，空无一物。
蜡像只化掉了表皮，表层的金属钠化掉后，与水的化学反应停止了，它内部烂成一团，但人形还保持着，在红色的水池里漂浮。昏暗的烟雾里，言焓背影笔直，沉默而冷酷，像要融进黑暗中。
“可能……”她谨慎地看他，“可能是银剑行动那个村庄里的幸存者，也可能是和t计划相关的人。”
涨热的脑子因那一幕被强制拍打回冷静。
甄暖盯住他的手指看，可又想起刚才他拿小勺挖蜡捏蜡烛，本身就会沾上蜡。
言焓：“15秒。”
甄暖头皮发麻，难怪资料室的易燃红磷里边会掺杂白磷提醒大家逃出去。
甄暖缩在言焓怀里，被他抱着走上通往第二个密室的粉色走廊。
稍显疲累的脚步声在回荡，仿佛还回响着不久前黄晖的惨叫和炸裂。
“你自己好像已经有猜想。”
“对。”戴青说，“但因为密室的规矩是，不要轻易移动暂且不是线索的东西，所以我们没把衣服拿出来。”
“如果想杀掉所有人，把资料室的门密闭起来，一起烧死都行了。”他分析，“给3次输密码的机会，或许也是暗示我们，正确的密码就在那3个发音正确的组合里。”
甄暖抬头去望，眼前一黑。
“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