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甄暖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你……你知道是他……”
他将信将疑，隐隐预感到要坏事了，强自镇定：“不是我。你们伪造的。”
她瞪着眼睛，迟钝地意识到，队长这是……吃醋了么？
程副队握了握拳头。当刑警那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现在他居然要不断控制自己才能遏制住怒火。
她小小的身板又一抖，为何他总是理直气壮，而她总是战战兢兢。
她吸着鼻子，别过头去。
甄暖一懵，抬起脑袋，红了脸：“我哪里搂他脖子哇哇哭？”
“是啊。”他淡淡一笑，并不介意。
“嗯，输了。”他点了点头，说，“所以耍赖。”
“有些伤感，”她慢慢地说，“教授的母亲不肯用悼念词，就感觉他一生没有总结和收尾。”
王子轩闻所未闻：“指纹还能留在皮肤上？”
王子轩想起律师说要揪警方的错处，咧嘴笑：“对了，我手上还有罗韩送我的备份录像带呢，想看郑苗苗的吗？她身材超嫩的哦。”
她纠结地想了想，声音如蚊呐地提醒：“队长，你那个赌，好像是输掉了呢。”
“我没有。”
她心里有些小喜悦，又恨他刚才的腹黑计谋，鼓足了勇气小声：“就算我搂了他，这和队长……和队长有什么……”声音越来越小，没底气了，“有什么关系么？”
她说不出多余的词，执拗地重复：“我没有。”
王子轩和父母走出审讯室，聆讯室的刑警和工作人员也正好出来，大家都懒得理会。
栏杆外，细细的雪还在飘。她低头，手指戳着冰冰凉的栏杆。
走去一旁的人事台，看见言焓给管人情的一个足足有书那么厚的信封，信封上也没像别人那样写名字。
沈弋的那个“不知道”很有意思，他是因为甄暖的难过而想放过郑教授了吗？他还想和她有未来？
甄暖不吭声。
他仍是平静无波，不予回答。
甄暖走出追悼厅，到一旁的走廊上透气。林画眉老师也走上来，凝望着青色的山林，沉默不语。她是c-lab里和郑容教授共事时间最长的人，是c-lab两大“元老”。
甄暖立在北风穿堂的走廊拐角上，委屈，伤心，气愤之余，脑海里猛然划过一个念头：沈弋。
“对质？”程副队气极反笑，“让你去她们家门口破口大骂，让全世界都知道？”
“呵，你说呢？”
“一瞬间想起看过痕检组拍摄的火灾现场，柜子里苗苗的包烧烂了，里边有学生证零钱包之类的，但没有手机和钥匙。手机早就找到，钥匙却不见了。我想，应该被王子轩拿走了。谁会想到郑教授满城找他时，他竟藏在郑教授家里呢？”
拐角上风很大，偶尔有雪花飘进来，吹着他的衣角翻飞，竖起的衣领紧贴在消瘦的脸上。
……
言焓简短地“嗯”了一声，缓缓地说：“我很好奇，郑教授是怎么知道的。”
“嗯，我没听清楚，”他皮笑肉不笑，语气危险，“你再说一遍。”
由于郑教授系在意图杀人过程中被警方击毙，他不仅无法拥有官方的追悼会，也不能享有抚恤金。但这一切于已死的郑教授来说，早已没意义。
他开口了，说出的话异常残忍：“解释一下那天为什么给我打电话？想从我那里知道什么？”
审讯室里的王子轩一脸冷静和不屑，再也没了在郑家屋顶逃命时的狼狈，“不信你们问章翔。”
“我在病房听见开门声，想到了钥匙。”
甄暖猛地撞进言焓怀里，发丝飞得到处都是。
言焓语气凉薄：“这件事影响重大，队里的人不会泄密。”
甄暖早早去了，祭拜时，看见鲜花上齐齐三个相框：郑教授端庄亲和，苗阿姨雅致有礼，郑苗苗笑容晏晏。
甄暖也好奇，但很快，心微微一沉。
言焓走到她面前，站定，微微低头，食指碰一下她眼角上的泪花：“因为我而哭？”
王子轩盯着她幽幽看了几秒，一抬眼撞见言焓冰冷的眼神，他邪肆地勾起嘴角，走了。
“你……怀疑我？”甄暖的心瞬间又冷又麻，眼睛红了，哽道，“你可以去查我的通话记录！”
他稍稍倾身凑近她：“看到了吗？你和他不是一路人。”
她看他：“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程副队坐在他对面，为前几天发生的事感到不值。即使是他，也觉得王子轩的表现太过冷酷，他眼中对一切事物包括人命的轻蔑太让人寒心。
可他并不想当她面说，那样像挑拨，会让她反感，维护沈弋。所以，他才来这么一出，让她自己怀疑沈弋，并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沈弋的利用和背叛。
王先生则心平气和，讲理的样子：“这些是罗韩教唆我儿子的。警察会查清的。”
难怪郑家奶奶不要悼念词呵，这金子般的人生，却如此结局……
甄暖无意识地抱起手臂，
这段时间，他清瘦了很多。
她不做声了。
“不是我。郑苗苗不是我杀的，是罗韩。也是他开车把尸体扔掉。之前所有的女孩子都是他找来的，我是受他引诱，他才是主导。”
言焓眯起眼睛看她，有点儿胁迫的意思。
“你儿子拿着视频威胁，她们敢吗？”程副队冷冷道，“因为郑家的事，现在已经有一大半女孩在父母陪同下来报警了，很多都不到14岁。”
王太太尖锐道：“她们不都没报警吗，要是不愿意，为什么不报警？”
王太太又要反驳，被程副队抬手拦住，他看向一旁的律师：“你应该听得懂人话，就由请你来给这家人解释吧。”
甄暖被猛烈摇晃得头晕目眩，哪里反应得过来，眼看一巴掌要落下，言焓握住甄暖的肩膀迅速把她扯开。
可言焓至始至终都没看他，仿佛他是一团空气。
甄暖轻轻道：“现在对郑教授来说，是好结果吧。他们一家人或许在天上过得很好。”
甄暖这才发觉好几次打扰他了。
如此一来，他反而变成被她和她的前男友连带着受伤害的功臣了。
“是……”她不敢说，可看他即将拔脚远去，她害怕，一闭眼，“沈弋。”
“可郑教授的悼念词值得写啊。即使只是文字，他的人生也是辉煌而正直的：给多少个国家做过支援，取得过多少学术性突破，协助警方破过多少案件，为多少受害者家庭带去公道和正……”
言焓转过身来，瞧着她，眼里有极淡的得逞般的顽劣凉意。
这时，
半刻后，言焓问：“郑教授死时，你去了现场。”
甄暖背脊一麻，她当然不敢再说一遍。
林画眉：“这不过是给活人的安慰罢了。哪里有来世，哪里又有天堂？倒是有地狱的，就在人间。期待死后过得好，不过是虚妄。”
“你让她过来和我说。”
言焓淡淡道：“18号那天就把他家的录像带全搜回来了，很好的证据。都是原版，罗韩家的才是复制。”
在一旁监护的王子轩母亲皱眉道：“郑苗苗那丫头肯定是喜欢我儿子，她或许自愿也说不定，我儿子不能算强|奸。”
不远了。
她低着头，脸红如烧，揪搓着手指：“我和他不是一路人，和，和队长，就是一路人么？”
言焓脚步一顿，没有回头，问：“谁？”
王子轩脸上的挑衅瞬间消失，阴森森盯着言焓。
“很不幸，我们在死者的脖子上，发现了你完整的双手指纹，虽然尸体胀大，指纹扩散。但包了保鲜膜，指纹保存良好。”
王先生也觉不妥，拉着老婆离开。
……
“怎么杀的？”
“是那些女孩自愿的，她们勾引我儿子！”她破口大骂，扬起巴掌朝甄暖扇去。
“给她灌的药太多，她一点儿反应没有，像死鱼一样没趣，罗韩生气，就掐她。”
程副队看向王子轩，“郑苗苗也是罗韩杀死的？”
她该说什么。说那时迷茫，找不到人倾诉，相信他会给她解答所以打电话。挂了电话后还异常庆幸被指点了迷津？
这样也好，他很确定除了沈弋，还有他人。暗处的人，一步一步，先是把一对对双胞胎牵扯进来，最后甚至把t计划的组织者之一郑容也拖下水。无非就是逼他们内部的人现身。
才走不远，另一间审讯室的章翔出来，见了王子轩，吓得脸色惨白，忙哆嗦：“我什么也没说。”
郑容远在美国的老母亲赶回来给儿子全家办了个简单的追悼会，包括没有办葬礼的郑夫人和苗苗。
王子轩冷冷一笑，做了个口型：“老子一定扒了你的皮。”
她不可置信地抬眸看他。
“是。”
“嗯。”
“14岁未满就算强|奸！况且王太太，四五十个女孩全是自愿吗？”
王太太一噎。
郑教授死后，誉城民众自发举行悼念活动，网上有祭奠，更多的人去殡仪馆送花，去郑家小楼的院子里送花。据说，小楼下鲜花盛开，如阳春三月。
她狠狠一愣，猛地转身：“真的不是我。是别人！”
感觉有人靠近，他瞬间敏锐而警觉，目光扫过来。见是她，他掐灭了烟，走到几步开外的垃圾桶边，扔进去。
“在想什么？”
来的人很多，除了郑教授生前认识的人，全是素不相识的市民。
可现在一切都变成一场笑话。
甄暖突然说不出口了。
那天他说，如果郑教授得救了，我们就在一起吧。现在，他输了。
……
“不过是形式，让活着的人有个安慰。”
甄暖一愣。
有些事不用和她讲。
言焓是寂静的，眉眼漆黑而冷锐，不冰冷，不温暖，淡漠得像陌生人。
唯独谭哥瞥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愤恨。
程副队问：“我们调查过，郑苗苗是你女朋友聂婷婷的同学，是你让她和苗苗搭讪的。”
“就是。”王子轩哼笑一声。
“郑教授的新手机在当晚10点35分接到电话，通话时间不到3秒。电话是新号，未注册。在打给郑教授的前5秒接过另一个电话，通话2秒。这条链往上查，源头是一条短信，三个字：郑容家。也是未登记的，但信号发出的电信基站就在你住的医院片区。”
郑教授死去而王子轩平安无事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民众开始一边倒地同情郑教授痛斥王子轩。
言焓返身，朝她走去。
甄暖往后缩了缩，隔几秒，落寞地小声：“我早就知道不是。”
他有预感，他们快按捺不住了。
“他掐她脖子，就掐死了。”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的脑袋转了好几圈，才想起在郑家小院外的那一幕，她吃惊于他的污蔑，冤枉道：“我没有搂他呀……”
谭哥怒不可遏，冲上去要揍人。拳头还没扬起，就被言焓扼住手腕。
“你怎么知道王子轩藏在那里？”
“不是吗？”他笑了笑，双手落进兜里，擦着她的肩走了。
“你让那些女的出来对质！”
王太太的手打在栏杆上，痛得鬼哭。
“为什么掐她？”
“不过，郑教授好歹不用继续活在地狱里，也再没有煎熬和痛苦。”她说完，进去悼念了。
甄暖冤枉道：“真的不是我！”
……
甄暖的心冷得一抽一抽地发颤：“你已经调查过我了？”
他皱眉：“知道不是还搂着他的脖子哇哇哭？”
“我应该过会儿再来。”
诶？
章翔再次接受审讯时，一口咬定罗韩是主导，王子轩都听罗韩的。
甄暖满心沉闷，站了一会儿，见言焓独自立在不远处的拐角上抽烟。
队长，不是，真的不是我。我希望郑教授得救，因为我不希望他死，还因为，你说过，那样我们就在一起。
比如，郑教授收到的那条短信并非来自沈弋，而沈弋发给某号码的短信是“不知道。”在甄暖猜到王子轩的藏身地之前，郑教授就已经从别的渠道得到消息了。
“你是法医对不对？什么掐痕和指纹，你伪造证据陷害我儿子！”王太太突然扑向人群里正在发呆的甄暖，揪住她的衣领疯狂摇晃，“那丫头的爸爸是你的老师，你帮他骗人！我要申诉！你诬陷我儿子！”
“对。”
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愣了愣，想想，也从包里拿出个没写名字的信封，装了钱递过去。
但这个孩子似乎不受影响，还有闲情恐吓章翔。
她再次泪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