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她又呆又傻，跟没了魂儿似的靠在他怀里。乌发迎风飞散，表情呆滞而痴傻，偏偏有一种奇怪的惊心动魄的美。
甄暖看到电梯里的镜子，才发现眼睛哭肿了，看上去像颗大杏仁。她有些窘迫，出了电梯，低着头就往会议室里钻。
她整个人都是软的，绵绵地趴在言焓怀里，表情呆滞而怔愣，没有任何反应。
盈满风声的刹车之后，世界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车轮压到她的白大褂，他用力太猛，把她的衣服撕破。
他一句话没说，转身狠狠一脚踢向越野车。
没想走得太猛，一下撞到人身上。
小松做了法医报告，郑容教授很可能是杀死罗韩的凶手。
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执意解释：“在火灾现场，心情不好不是对你。因为……那时就有预感了。”
“只是我的猜想，但结合我们之间对嫌犯的描述，这个可能性极大。郑教授的性格你我都清楚，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他不会做出这种事。”
甄暖静静的，神思晃了一秒。她慢慢地，缓缓地想，
他很快把她扶稳站好，死死攥着她的肩膀，冷着脸自上而下扫视她一遍，确定她没事。
可这话说出口了，听着就好似此地无银三百两。
言焓怔愣半刻，松开了她。
“那是什么？”
言焓的越野车底盘高，前距长。
一个女孩表情痛苦，被人捏着下颌张着嘴，口里一根东西进进出出。
言焓看上去是队里最平静的，开口的话仍旧冷静自持，叫大家回过神来：“如果想救郑容，就都打起精神来。”
画面才出现的一瞬，甄暖就愣住。
她愤怒，怨恨，可又悲哀，无力。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激动，一时间，她痛得冷汗直流，甚至有些晕眩。
男声在嬉闹，说着下流粗鄙的脏话，塞些奇怪的东西。言辞里对女孩的羞辱叫人森然愤怒。
“女孩的脸原本没有马赛克，是言队让我加上的。”徐思淼声音里抑制不住愤怒，“一共有43盘。”
在这个队里，真好啊。
谭哥咬着牙愤恨道：“因为未成年人保护，他们的信息不会被公开，也不会被人知道。”
“甄暖？”他叫她。
“我想，郑教授做这些不仅是为女儿报仇，更因为他知道这几个人都是未成年人。即使抓到，处置力度也会很轻。”
她扎着脑袋不吭声，隔了几秒，怕他误会，嗡声道：“反正不是因为你。”
会议室里静得如同地狱。
他心里稍稍歉疚，看一眼走廊上过来的人，再度伏低了身子，低低地说：“我不该冲你吼，是我脾气不好。抱歉。”
那时，言焓几乎是把甄暖紧紧抱出了车底。
徐思淼停住视频：“就是这个人。”
他定定道：“我们必须赶在郑教授前面找到他的下一个目标。……也希望他们至少能关心一下新闻，看到同伴被人杀了，过来寻求帮助。”
甄暖也不经意攥紧了拳头。
众人纷纷投去目光：“郑教授还会继续杀人？”
这个叫人无奈而愤懑的时刻，全队也只有他最冷静清晰了。
所有人都愣住。
这一瞥，他很快皱起了眉，朝她走去。
这次的会议气氛很沉重。
可他有些疑惑：“老大，不是已经有嫌疑人的相貌了吗？”
言焓道：“现在，把6-7号间经过罗田路的车辆找出来，两者对比。这几个年轻人应该不会换车。”
谭哥现在才明白在现场时言焓叫记者尽量报道的那个奇怪要求了。
甄暖被他低沉的调调弄得心慌又心急，抬起头来，急哄哄的：“真的不是因为你，你别自作多情。”说罢，扭头往会议室里跑。
女孩尖叫咒骂又哭着求饶，但男孩们的笑声更大。
她的发带也被扯断，长发如海藻一样在冷风里散开，肆意飞扬，愈发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白得像雪。
一瞬的安静，接着是数不清的警车刹车声，尖锐，此起彼伏，像一首激昂而悲壮的协奏曲。
众人齐声遵命：“是！”
言焓阖上手机：“刚才，杜衡已经完成模型和实地模拟实验，他把抛尸地锁定在了罗田路沿白水河的一段。苏阳，你们的进度？”
队里召开紧急会议。
甄暖默默地想着，浅浅地弯了一下唇角。
这时，徐思淼出现在会议室门口，敲了敲门。
……
这一起身，腹部陡然传来一阵锥刺般的疼痛。
“你们没注意到吧，罗韩16岁未满。”言焓眸光清冷，说出来的话近乎残酷，
没有人答话。
“不是。”甄暖抹着眼泪，“和他没关系，我不是因为他而哭。”
刺耳的轮胎尖叫声越来越近，却在车轮撞上她手臂的时候，戛然而止。
要是换做公务车，人早就撞飞了。
……
甄暖一愣，抬头望他：“怀疑是郑教授吗？”
关小瑜则说：“我们把录影带上烧掉的的字迹恢复模拟出来了，很多都只有代号。说明施暴者并不知道她们大部分人的名字，是随机抓的。根据记载的日期显示，苗苗死后，他们又犯了三起。另外，郑教授……应该看到了类似的场景，发生在郑苗苗身上的，受辱的画面。”
言焓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人发火，更何况还是对女人。
他咬着牙槽起身，敛瞳看着早已寂静的街道和消失无影的车辆，再看看堵在院子口的一辆辆警车。
大家雷厉风行地离开了，椅子刷刷的。她也要努力去……她双手死死撑着桌沿，眼前红色的蓝色的光在飞。
“这个任务，我交给徐思淼了。”言焓有条有理地吩咐，嗓音平静，“此外，之前绑架郑苗苗的那辆车，有可能是未成年无证驾驶。苏阳，去查一下可疑的以及低年龄的驾照。”
谭哥愤怒地捶桌子，可身为警察，他什么不恰当的话都只能死死地憋回去。
刑警们说话向来中气十足，明朗豪气。
可言焓还是看见了她红肿的双眼和抬头时惊慌又可怜兮兮的小脸。
她疯狂地扭动挣扎，可对方狠狠几巴掌把她扇晕。她的头发被人揪扯着来回推拉。
随即，又对准一双白花花大张的双腿，镜头缓缓靠近双腿间，手指拨弄进退。
甄暖从头到脚都僵硬了，脑子空荡荡的，望着黑色的车底，仿佛灵魂出了窍。
刑警们迅速撤离会议室展开行动。
甄暖看不下去了，不知是因为悲绝还是愤懑，她晕眩得视线开始不清楚起来。
“对不起。”她慌忙抬头，便望见言焓稍稍吃惊的眼神。她飞快别过头去，把头扎得深深的，像只小鸵鸟。
“你怎么……”话未完，她人已阖上眼帘，轻飘飘地向后仰去。
言焓却想起刚才甄暖一度度苍白的脸色，下意识往她那边瞥了一眼。
一旁的关小瑜小声对秦姝嘀咕：“我就知道老大今天不对劲，迟早得发飙，没想到还是让甄暖给撞上了。”
“郑教授烧掉现场，一部分是因为恨，一部分是为了阻碍调查进度，给自己接下来的行为争取时间。我猜，他烧掉那些录像带，还有一层原因是那些带子里出现过嫌犯，他不想让我们发现。”
听言，关小瑜和秦姝都说不出话来了。
镜头落到稚嫩的胸脯之上，一个人嬉笑着揪扯。
她瑟缩在车底，贴着冰冷的地面，浑身发凉，止不住细细瑟瑟的发抖。
秦姝不做声。
言焓目光移过来，瞧见她脸色异常的苍白，似乎有些不对劲。
“老大，有发现了。”
“郑教授……”甄暖伤心至极，“郑教授今天来找过我，把所有的事情都交待给我。那时我就应该察觉到不对。他是来交代后事的，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也不想活了。那时我就该察觉到，拦住他的。”
谭哥因愤怒而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低低地说：“我们真的要去抓郑教授吗？”
片刻，他松开她的手，走进去了。
甄暖抬起头，惊愕又无辜地望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眼泪一股脑儿地全涌了出来。
可想想当时他一脸惊慌错愕，跪下去俯身看车底的紧张样子，她有些羡慕。她看见苏雅也是同样的失落。
言焓利落地起身：“散会！”
“有三个人。刚才放录像时，有一个瞬间，镜头里同时出现过两双手。再加上拿摄影机的那双。徐思淼继续恢复录像，看能不能找到第三个人的相貌。同时，苗苗的那个女同学的事也要继续调查。”
她也意外。
“是。”苏阳应声，这么一来，监控搜索的难度大大降低了。
那一刻，秦姝莫名觉得，那两张贴在一起的脸，很相配啊。
大家都感到挫败，沮丧，担忧，痛心，各种情绪都有。
……
他低头看她，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两秒，轻声问：“怎么哭成这样？”
“是。”
……
“已经把5号夜间郑家小区四周街道上经过的车辆全找出来了，这些天一辆一辆的实地调查，可还没查完，也无法确定哪辆有嫌疑。”
比如齐声说“是”，又比如他的声音。听上去坚毅如岩石，又莫名鼓舞涤荡人心，充满了源源不断的希望和信念，像永不枯竭的阳光。
他脸色略显凝重，没答。现在他更想知道的是，郑教授是怎么找到凶手的。
她仍呆傻空茫，他人却突然就发火了：“你抓着他的车干什么？你是脑子有问题，是疯了吗？！”
关小瑜摸摸甄暖的头：“暖暖美人，别哭了。老大肯定不是故意的，他也是被当时危险的情况吓到。怕不小心辗过去把你压瘪了啊。你就别生气了。”
她其实很清楚，他只是对疑似车祸受害者应有的情绪释放。可她还是幻想，当时是她在甄暖的位置就好了。这样，他也会紧张而愤怒地把她从车底抱出来。
屏幕上一个模糊但可以隐约分辨的笑脸。
足足十秒钟，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沉默地隐忍着，没人能想象出一个父亲看到女儿遭此凌虐时的心情。
“不能公开。现在拿上这个照片，谭哥带人去罗韩家极其周边调查，老白带人去郑苗苗学校极周边。”
甄暖坐在实验台前，呜呜直哭，不住地抹眼泪。
言焓语气平静淡漠得像局外人，说的话却狠刺着每个人的心，“他很清楚，剩下的几个人不会受到与他们罪行匹配的制裁。”
她只剩本能反应地抬起头，嘴唇煞白，额头冒冷汗，眼睛空茫而无神，失去了意识一般。
言焓宛若未闻，继续冷静得近乎冷酷：“刚才那段视频的背景是烧掉的山水巷的房间。视频里出现了两个人的头像，一个是已经死了的罗韩，另一个……”
甄暖跟上去，走了一步，又觉刚才被他一扯，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她皱眉捂了捂肚子，怎么好像不太舒服。
关小瑜上去抱住甄暖的头，拍着她颤抖的肩膀，叹气：“即使这样，你也不能去抓飞跑的车子啊。傻啊你。”
她不知道，言焓是不是因为紧张越多，所以火气越大。
言焓飞速从车上下来，跪到地上往车下一看，一把将她整个儿从车底提了出来。
响彻天际的刹车声在甄暖耳边响起，她眼睁睁看着黑色的车胎摩擦打滑着向她冲来，沙砾飞溅。
他停了一下，收回目光去，继续说：
静了下来，只有冬天冷冽的风声，把她的心吹得透儿凉。
她手指掐得发白，撑在桌沿上，全身都在发虚在颤。
秦姝也轻轻安慰。
徐思淼很快准备完毕，给大家放了一段他刚刚恢复的录像。
她浑身直冒冷汗，强撑着想走动一步，可，世界天旋地转起来。
他迅速说完命令，下达要求：“分头行动，今天之内，必须要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