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不用……”甄暖话没说完又想起那群蒙面人，也就明白了言焓的意思，遂点点头，“麻烦了。”
……
她后来认识言焓后，也不知从谁的嘴里听说，苏雅在警校里对言焓一见钟情，即使知道言焓有女朋友了，仍然对他穷追猛打，闹得沸沸扬扬的。但由于言焓保护得很好，加之夏时人际关系网很简单，她并不知道苏雅的存在。
他稍稍倾身，伸手拎住她的衣袖，把她拉过来挪到窗边的阳光下。
他笑了一声：“你爸不会舍得。调来顶岗锻炼，一年后回去就得升官儿了吧。”
上菜后，甄暖闷头一心吃菜，热乎乎的火锅，吃到肚子里暖暖的，她很喜欢。
跟boss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起去吃饭，想想都尴尬得头皮发炸。
“谢谢队长。”
他对自己，或是对其他人皆是如此。
“可以呀。”
她如何不清楚。可他如此直白地说甄暖漂亮，还是让她有些接受不了。
甄暖：“我要一个清汤的。”
“什么意思？”
上车时，苏雅驾轻就熟地拉开门，坐上副驾驶。
……
睡到不知什么时候，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死寂的夜空，甄暖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
甄暖慢慢听着，渐渐发觉言焓这样挺不错的。
花落厨，小火锅店。
众人纷纷应和你好之类的，程放和谭哥更是早就认识苏雅。
夏时死后，苏雅更是寸步不离跟着言焓。可他表面虽然玩世不恭，内心却是块千年寒冰，怎么都捂不化，后来苏雅听她爸爸的话回去了帝城。
甄暖重新看菜单，泰式酸汤，印度咖喱……一堆样式，眼花缭乱，就听言焓说：“给她一个滋补的汤锅。”
苏雅始料未及：“什么？”
甄暖一开始没明白，渐渐才发现“小猫儿”是说的自己，她凭空吓了一跳，这是刑警同事们私下给她起的绰号？！
苏雅看看甄暖，又看看言焓，笑道：“走吧。”
这下，用车内镜也看不见她了，只有她额头上毛毛的绒发。
言焓陪着，甄暖却不时看看手表，有些不安的样子。
从火锅店出来是商场，苏雅逛了几家店，想买些必需品。
“她有很严重的人际交往恐惧症和亲密关系恐惧症，你应该看得出来，这样子的情况，怎么会让她加入呢？”
言焓好玩儿似的接过她的话头，学着她的语气低低缓缓道：“和我一起吃也可以。”
他和言焓之间是师徒，又更像父子。言焓这么多年孤身一人，他也忧心着急，而苏雅无论哪一方面看上去都和言焓相配，以前还一起在警校学习，他想撮合这两人。
“我不会离开誉城。”
甄暖见状，心中窃喜，大松了一口气。陌生人在前边，她可以一个人坐在宽松的后座当空气了。
“她哪种性格？”言焓嗓音散漫，却隐含警告，“不要用你的心理学知识分析我的下属，她不是你的病人。另外，她是一个相当专业的病理学研究员和法医，这就足够了。”
她坐好了，终于满意，自在地瞟瞟镜子，瞬间便撞上他清锐的目光，她愣了一下，默默地，身子往下挪了挪。
这下她不吭声不反抗了，乖乖地“哦”一声，把资料收进包里放好，又顺从地站到他身边去，等着他迈步了她跟上。
言焓张了张口，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啰嗦。”言焓似乎不耐了，肃了声音，“收拾东西准备走。”
苏雅选了麻辣小锅，言焓同样。
苏雅走到言焓跟前，水盈盈的眸子抬起望他，嗓音不觉柔和下去：“言焓，好久不见。”
她摸过电话接起来：“喂？”
言焓看看甄暖手忙脚乱的样子，偏不如她的愿了，特知错就改的样子：“那好，带你一起去，算是补上我欠你的。”
苏雅同样觉得不可思议。
言焓：“……”
一屋子的人都听出语气里的区别对待，人个个都是侦查高手，这会儿全偷偷交换眼神。
他觉得车上是不是跑进来了一只类似仓鼠或鼹鼠之类的小动物。
言焓瞥一眼车内镜，就刚好看见她眼睛里闪过喜滋滋的神色，唇角也轻轻抿着，偷偷放松的样子，他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她这种性格才好。
“‘小猫儿’来的时候，老大怎么不请人家吃饭呐？”话说完，脑袋就缩了回去，一伸一缩跟鸵鸟儿似的，又嗡了一句，“欺负人。”
甄暖也听说过这事儿，目光挪过来。
不一会儿，言焓拿着碟子回来，带了一个勺子放在她面前的公筷碟上。
言焓转头问苏雅：“这次来待多久？”
那边停了一秒，幽幽道：“你看窗外，有没有一个红裙子长头发的吊死女鬼？”
一路上，苏雅都在和言焓聊天，说她这些年的经历，在美国一段时间后回国在中央部门工作，她和他分享这些年遇到的一些怪案，又讲他声名遐迩，她常常听人说起他和他的案子。
“我。怎么了？”
甄暖特地跑去她的办公室看，又是一番惊叹。
……
而且局长大人还在呐，她愈发羞窘，赶紧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的。”
甄暖下班时，享受了被谭哥和老白送回家的待遇。不仅如此，两人甚至把她家的边边角角门窗天然气电线全检查了一遍。
就像她自己。
秦姝心里并没有失落感。反正有没有这个人，她现在的状态也是一样。
甄暖的脸一下子要滴出血来，她扎着脑袋，定了半晌，仍然小声地垂死挣扎：“队长，我真的不……”
“要的要的。”老白说，“不然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会后悔死的。”
苏雅笑：“再升又能有多高。哎对了，我听了可靠消息，上边有心思把你往中央调，你才是要升官了。”
言焓不讲话了，反倒是苏雅开始和甄暖聊起天，无非是人际交往中回答过很多次的哪里人，在哪儿读书，经历怎样之类的。
甄暖稍稍不太自在，还有些拘束，却仍努力一五一十又一板一眼地回答。
假使她全神贯注听苏雅说话，以她那点儿人情世故的知识，估计也听不出什么意味来。
如今她又下来锻炼，十有八九是为了言焓吧。
苏雅看言焓：“刚来这儿，有很多东西要添置，帮帮我吧。下午上班前可以弄完。”
服务员：“抱歉，清汤的暂时没有了，要等一会儿。”
言焓转着手里的玻璃水杯，笑容有些寡淡：“没有的事。我不会走。”
言焓亦淡淡一笑，稀疏平常道：“嗯，的确多年不见了。”
鲜艳的红色乍一看很有冲击力。
言焓压压手示意她坐下，起身：“我自己去选。”
苏雅：“那也行。”
这样从容而不经意的态度让苏雅有些许失落，眼里含着一堆话，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她抿抿唇小声说着，舀了几个虾丸放进自己的小锅里，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欢喜。
冬天稀薄的阳光轻盈而柔软，把她白皙霏红的脸照得几乎透明，光影下那羞红得出血的小耳朵像透明的红玛瑙。
“队长，我……还要回去工作呢。”甄暖说，“你们俩去，我先回单位吧。”
尚局长道：“多年不见就好好叙叙旧吧，到中午了，你这当队长的也该带新同事到附近熟悉熟悉环境，吃顿饭吧。”
虽然偶尔给几句犀利的提点，或逗趣的玩笑，但平时的交往过程中，他非常有度，与人保持着一个很舒服自在的距离，不会让你觉得他疏远得不易亲近，但也不会让你觉得他热络得叫人尴尬。
这时，甄暖拿着一个空盘子回来了。
甄暖一开始有些摸不着头脑，很快想起，刚才她好几次想吃虾丸，夹了几下没夹起来，便有些窘，不乱动了。等几分钟后再夹，还是夹不起来。再后来，就尴尬得不敢尝试了。
……
言焓“嗯”了一声，说：“甄暖。”
“也不算认识，就是听说过。”
“哦。”她擦擦嘴巴和手指，起身去拿酱料了。
她想反问：因为她有一双和夏时一样琥珀色的眼睛吗？但她不敢挑战他的底线。
“能帮得上忙就好啦。”秦姝揉揉有些酸痛的眼睛，迟疑了半刻，问，“你今天中午……和苏雅一起去吃饭了？”
言焓尚未开口，老白探出脑袋抱不平：
下午快下班时，甄暖听说，秦姝已经根据黑子等人的口述，把游泳池嫌疑人的脸画出来了。
“秦姝，你太厉害了。这下大家可以很快找到那个人了。”
她还特地挪了又挪，坐在他正背后，他余光不能触及的地方，是充分做好了“我隐身啦你们大家都看不见我”的思想准备。
办公区里的男刑警们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几眼。大家都是混男人堆的，局里还从没出现过打扮得如此娇艳绚丽的角色。
来人看上去不像专家，更像cbd写字楼的白领。
苏雅来了，以后同事们对她和言焓的玩笑会少些，也蛮好的。
言焓看看甄暖：“你呢？”
“不是，我是说……”她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小，“吃也可以，不吃也可以。我自己吃也可以……”她独自懵懵地陷入了语言循环。
言焓则有理有度地应着，不怠慢，也不热贴；不疏远，也不给人压力。
言焓尚未开口，苏雅便蹙着细眉说：“谁把她招进c-lab的？”
“她长得太漂亮，看着心里上瘾，就招进来了。”
“才来就赶我，什么待多久，或许我一直留这儿了呢。”
唯独甄暖跟木头一样杵在原地，还拧着眉认真思索着言焓提出的那两个问题。
秦姝和夏时也只有几面之缘，有几次她去医院找爸爸，见过那个跟着爸爸学习的外科实习医学生。很美，笑起来羞涩又腼腆。
……
言焓偶尔瞟一眼她捏筷子捏得发白的手指，又看看从容不迫淡定自在的苏雅，眸光微暗，半晌后，说：“甄暖，给我去拿点儿花生酱过来。”
言焓笑容放大，露出白白的牙齿：“哦，今天才发现你是靠光合作用的。那过来晒晒太阳。”
夏时死在这里，他不会离开。
“漂亮。”言焓懒懒地吐出一个词。
如果是机灵点儿的人或想拍马屁，五种都拿来了；如果小聪明想省事儿，干脆自己随便选一种，不汇报。
办公区内一下子哄堂大笑。老白被萌得“嗷呜”一声，差点儿打滚。
苏雅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孩，但她低着头看不见脸，这下瞧见，连苏雅都惊诧了一下。她一贯自视甚高，眼光也高，却也难得见这么漂亮的女孩儿，怕只有当年的夏时能和她媲美。而言焓对她的态度似乎也不一般。
“想吃火锅吗？”他望着前路。苏雅回头看她，对她笑笑。
她涂了口红的嘴角弯起一个优雅的弧度，下巴微微昂起，声音不徐不疾：“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新同事，苏雅。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曾经有次误以为言焓出事，她失控大哭，结果她的暗恋人尽皆知，同事们也善意地想撮合。但他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也并未表现出因她而难堪的样子，她已很感激。
“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苏雅看见他丝毫不念的神色，不说了，很清楚。
“啊，你认识她？”
苏雅噎得一句话说不出，她很清楚这不是理由，言焓如此不正经，不过是反讽地表达他对她刚才那番剖析的不满。
苏雅不知这一层原因，只说：“嗯，天气不好，等公交挺冷的。”
甄暖一晚上都很安逸，一边听歌一边和沈弋打电话，在床上滚了一会儿便入睡了。
言焓的眼神微微探寻。
她穿着一件修身的红色毛呢大衣，高腰设计，腰部束得紧紧的，衣摆微微蓬开像裙子。紧身牛仔裤下一双高跟短统靴，整个人看上去高挑而纤细。衣服把身材衬得特别好，肤色也提白了许多。
一屋子的男人都看着她在笑。
甄暖受宠若惊：“不用这么夸张吧？”
“哦。”她坐下继续闷头吃。
苏雅心里一个咯噔，半晌，缓缓笑道：“我只是和你说说，以后再不提了。”
甄暖哪里经得住他语气里的调侃，赶忙不停摆手，一时情急脱口而出：“真的不用了，我是不用吃饭的。”
“好的。”
甄暖默默阖上菜单。
眼见甄暖要走，言焓却喊住她：“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甄暖困窘道：“队长，他们这里有5种花生酱，原味，牛肉，番茄，巧克力……”她愣愣地眨眨眼睛，赶紧从兜里摸出手机看记事本，“哦，还有芝士，你要哪种？”
或许曾想海阔天空找更好的，结果曾经沧海还是兜转回原地。
尚杰其实有点私心，夏时失踪遇害后，他破不了案，一直对言焓心存遗憾。
前边两人选起了餐馆，苏雅说：“我想吃辣的。天气冷，吃火锅吧？”
“我说的也是事实。她这种性格，一点儿都不适合干我们这行。”
秦姝用电脑画出来的人脸几乎和甄暖在游泳馆看到的那个女孩一模一样，跟照片一样逼真。要知道，秦姝根本没见过那个女孩，只是听人描述而已。
甄暖很感激，请两人喝茶，两人却都婉拒了，估计是怕她紧张或窘迫，一起早早离开，走前叮嘱她好好锁上门。
“诶？”后座上的人立刻坐直了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