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关小瑜想和他们讲道理，可无奈对方人多嗓门粗，比不过。
……
甄暖还是第一次看见仙人球的花。
“唰”一声，言焓把仙人球盆栽挪走，避开了她的手指。
人群里的姜晓嫂嫂见了，扯着嗓门哭叫：“看啊看啊，警察打人啦！来人啊，警察打人啦！”
“诶！”甄暖精神十足地回答。
甄暖走出公安大楼，经过院子大门时看见伸缩门外聚集了好些人。细细一看，一群人中央站着姜晓的哥哥嫂嫂。
一番话煽得周围的七大叔八大舅群情激奋，一个个全跟死了自家儿子似的推推搡搡，围着甄暖臭骂。
“真漂亮！”她赞叹，眼睛直直的，忍不住想碰碰那晶莹剔透的花瓣。
甄暖目光挪到近处，落到言焓电脑旁的一盆仙人球上。
很宝贵的样子啊。
她按捺住好奇心，转移注意似的四处看。
她一惊，想提醒言焓，可下一瞬他居然刻意松开了对男子的束缚。
言焓却不躲，反而顺势徒手去握那把刀，乍一看像是卸他的武器，可甄暖莫名察觉他是故意撞上去的。
一切只在两三秒之间。甄暖怔怔呆呆看着。
甄暖哪里挨得住，脑子轰地一声，眼冒金星，摔倒在地。
可人群发了疯，全在吼：“包庇杀人犯！你们和有钱人同流合污！包庇杀人犯！”
闹事的人见状，全涌上来扯着不放人。双方声音一大，互相推搡拉扯起来。
“不是……”甄暖要辩解，却意识到根本说不通。
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攥着文件夹不让他撕，五大三粗的男人气爆了，粗手一挥，一巴掌打在甄暖的头上。
可手仍是没松，好歹抢回文件。她细白的手背狠狠蹭在水泥地面，破皮渗血，被零度的冷风一吹，刀割似的。
可……
甄暖不解。
关小瑜也吓得够呛，拉住摔在地上的甄暖就逃。
男人强壮得像拳击手，拳头带着风袭向她。
一时间，众人齐齐喊口号：“你们jc包庇杀人犯！”“你们jc包庇杀人犯！”
办公桌上放仙人球很常见，但开花的很罕见。
就在这时，她看见男子的手隐蔽地滑到腰旁，卸下了钥匙扣上的工具刀；
女人个头矮，仰着脖子瞧她：“你是给我小姑子验尸的法医？”
一般七八年、十年才会开花……刚才她貌似说了这么句话。
照目前来看，姜晓想陷害董思思，可为了害人真把自己的命搭上去？姜晓的设计无疑纰漏百出。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保安脸上被抠出一道血口子，冲两人吼：“快跑！”
甄暖被挤在最中央，呼吸困难，她的领口头发全被人扯着，无数的巴掌指甲往她身上头上拍。
她哆哆嗦嗦站在风里，急得浑身直冒冷汗。怎么办？
保安见众人跟失心疯似的，怕甄暖和关小瑜受伤，试图护着两人离开。
言焓不接话，也不看她，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报告的末页签字。
他中气十足地吼，其他人更加义愤地声援。
仿佛之前的沉默只是他反应迟钝。
男人痛呼一声，歪了半边身子。他看着来人，怒火中烧，另一拳出过去，可对方拧着他，敏捷闪到其身后，手肘快狠准地一出，便把那大块头整个儿摁趴在地。
大舅子看出端倪，夺过她手里的文件夹，看一眼便要撕，“申家杀人不想赔钱，收买你们隐瞒命案，今儿不把事情闹大，我们决不走。”
墨绿色的圆球上长出几根朝天的细小柱子，顶端开着两朵花儿。洁白色，花瓣层叠，异常惊艳。
“是吗？”他笑笑，签完字，把文件夹阖上递给她，“过会儿开会，你要做汇报。”
甄暖看看原先放仙人掌的地方，没有灰尘或瓷片磨损的痕迹。原来，他把它放到桌上，是为了让它晒晒太阳。
大抵看得出房间的主人是实干简约型。
“甄暖！”关小瑜经过，跑来搀扶甄暖，冲那人吼，“你凭什么打人？这还在公安局门口呢，你眼里有没有法律？”
甄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这就是所谓的恶人先告状？现场聚拢的人越来越多了，如果造成不好影响，言焓肯定得背黑锅受处分。
“哥，就是她！”女人冲身后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嚷，“就她说我小姑子自杀。”
嫂嫂顿时尖声：“哎我说，你这丫头长得人模人样标标致致的，怎么不干人事儿啊？你良心被狗吃了？晓晓就是被那对狗男女杀死的，凭什么说自杀？你们当警察的都一个样儿，恃强凌弱，欺负弱小。一定是收了华盛集团的钱才帮他们说话！不为老百姓做主，还吃着纳税人的钱！你们就是一群白眼狼！”
她尴尬地沉默了，再笨也知道触碰到了他不愿他人提及的东西。
甄暖也知道如果是他杀，会有附带赔偿，可如果自杀……
她出门后翻开末页一看，行草的“言焓”，洒脱而俊逸。
甄暖登时傻眼，愣了愣，脑子也不知怎么想的，只知急得发蒙了，一张口就用生平最凄惨最尖利最受惊吓最可怜楚楚的声音喊叫：
她呐呐地抬头，只看见他利落起身的背影。
刑警的工作很忙，时刻都是来去匆匆，但他的办公室收拾得异常整洁干净。物件也少，桌椅书架饮水机，再无他物。不像有的领导摆满古色古香的装饰或流水小假山，也不会摆上一堆深奥的书籍来增添文气。
她条件反射用手捂住头，可那一瞬，脑子一片空白。
甄暖一惊，赶紧去抢：“这不能碰！”
他极其稳妥地把它放到书架的最高层，那里有一个空格，没有任何书籍文件，专门留给它的位置。
……
哪知那大舅子只想闹，不想谈：“证据肯定被你们篡改了，还不是你们信口开河，你们说了算！”
那女人认得她，尖着嗓子吼：“你给我站住。”
他低眉写字的样子看上去挺平静的，无波无浪，可她还是窘迫极了；
甄暖说完那句话就立刻闭嘴了，因为她瞥见了嫩黄色花盆上白色涂改液写的几个字母：yh&xs。
对方大怒，一拳朝她头上砸过来。
值班室的保安来劝阻，无用。
很快，尸检报告形成并送达到了家属手中，甄暖负责的第一个案子就算告一段落了。
书架上的书大都是刑警实用的，其余便是文件夹。
她望着黑压压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勉勉强强站稳，鼓气勇气大声解释：“我也很想帮你们，可事实是姜晓真的是自杀……”
甄暖不放，拼尽全身的力气；文件夹外壳在力量的作用下竟划破了手；
甄暖松了口气，小声道：“好厉害。其实，仙人掌看似容易养，可实际上好多人都会养死。”
可他是为了救她啊！
姜晓没有自杀倾向，也没人杀她，她是怎么坠楼的？
她的目光粘上便挪不开。
窗户边有两盆绿植，是巴西木，只是那树被修剪得极其精干，像被剪了毛的粉皮狗狗。
她又冷又痛，搂着文件夹，呼叫：“别打啦，你们别打啦，别打啦！”
甄暖试图说好话：“应该养了很多年吧，听说一般七八年、十年才会开花。好稀有哦。”
姜晓哥哥嗫嚅两声，嫂嫂气得尖叫，道：“你想想咱家多困难，爹妈死的早，就你这当哥的拼死拼活供晓晓读大学，好不容易出个大学生，被人祸害了。你为供晓晓落了残疾，这些年是晓晓反过来供咱们家，她走得这么惨，咱能不给她申冤？不赔偿，他们想的美！”
那大舅子还惦记着甄暖怀里的文件夹，他大步冲来，掰住甄暖的肩膀把她拧住，抢她的文件。
几位保安忍着男人的拳头女人的撕咬，拼命把甄暖和关小瑜抢出来往外推。
不过，他静静一两秒后，寻常回了句：“嗯，养十年了。”
甄暖尚未反应，女人的兄长冲上来一把猛推她的肩膀。甄暖一个趔趄撞到花坛上，膝盖咯噔一响。
人声汹涌，甄暖用生平最大的声音喊：“你们先不要激动，这样说不清楚。请派几个人做代表和我进去坐下好好谈，我拿证据拿给你们看。请你们相信我。”
姜晓哥哥上来拉自家大舅子：“哥，有话好好说，人家一姑娘，别动手。”
“是……”
逆着光，甄暖看见一截灰黑色的风衣袖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捏住那人粗壮的手腕，看似轻巧地一拧，一推。
“啊！！！坏蛋拿刀杀人啦！持刀杀警察！有人持刀杀警察！有人持刀杀警察！”
后者立刻弹跳而起。
甄暖困惑地回头。
大舅子见关小瑜也穿着白大褂，知道和甄暖一伙儿，恼怒地连她一起推搡：“你们收了申家的钱说姜晓自杀，我们来讨说法！”
它刚好放在阳光照得到的地方，稀薄的冬日阳光下，嫩黄的小瓷花盆里边蹲着一只虎头虎脑毛茸茸的小家伙。
姜晓嫂嫂拉自己老公：“就得叫亲戚们来闹，不闹他们官官相护欺负良民。晓晓被人杀死，她却说自杀，她安的什么心，收了申家多少钱？”
大舅子回头嚷：“死的是你妹妹，你争点儿气，别一天到晚那个怂样！”
姜晓嫂嫂：“跟我们讲法律？纵容申家杀人的就是你们！”
完了。
霎时间，言焓手心划了一刀，还似乎嫌不够深，内刃反转至自己手腕，又是一撞，一瞬间鲜血喷溅。
言焓问完这句话，低头继续看报告。而甄暖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早有想法，一切尽在掌握。她想问，但琢磨半刻，还是没开口。
如果伤到手……如果再拿不了手术刀，她这辈子就完了。
路经的行人车辆全停下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