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诶？”
甄暖望着窗外：“一颗心时刻牵挂着它，一下子激动欢喜，一下子难过失落。”
她自以为这话说得聪明稳妥，可沈弋似乎没听，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嗯。”
“当时我也在场。”言焓说，“你记录的案发时间没错。”
“诶？”
“上车。”多了一丝命令。
“嗯。”她懵懵答完，蓦地紧张起来，他不会说送她回家吧。和boss一起，她会尴尬不自在。
她低着头，有一点点颓然。因为之前听了言焓的话，她想参与并接触她涉猎较少的领域，可她有些找不到方向。
可沈弋跟没听见似的，过了会儿，说：“新安装的摄像头，你也不赖。”
是关小瑜：“暖暖美人！”
“坐公交来的？”
语毕直接起身出去，只留一群人继续看守。
“按誉城城市生活水平，90万。”
正想着，突然感受到一道幽深的目光。她心一磕，好似被言焓笔直的眼神撞了一下。
“很简单啊，一个字。”秋千上的少女微微一笑，美好得像坠入凡间的天使，
言焓握着方向盘，心中轻嘲：如此悲凉的歌曲。
言焓和谭哥都在，来人是一对30岁左右的夫妇，带着两个满沙发乱爬的孩子。
……
“嗯？”她慢吞吞回身看他。
前方的道路，萧条，灰败，就像他的过去和未来。
“被判死刑后，苏格拉底可以逃亡，但他选择接受民主的意志，因为逃亡会破坏雅典法律的权威。即使是死，他也不要破坏信仰。”
车内的暖气很快将她包裹，可她冻惨了，还是止不住哆嗦，牙齿打架打得咯咯响。
言焓良久无言，最终，轻轻地笑了一下：“是吗？”
“是。”言焓说，再次想起那个夏天。
“哦？阿时，那你的信仰是什么？”
甄暖心头涌过一丝鼓励，感激地望他。他直视前方，光线昏暗，看不清表情。
他神思一晃，想起夏时漂亮的眼睛，弯弯地笑，却有些难过：“做医生啊……觉得这份工作像谈恋爱一样。”
甄暖无意间听到，无语极了。
他没反应地收回目光。没见过有人怕冷怕成这样的。
“比对结果出来啦，植株刺上的血迹不是申泽天的，也不是董思思的。”
言焓猛地一愣，扭头看她：“你刚才说什么？”
她靠在椅背里，怔怔望着车窗外流动的昏黄灯光：“觉得这份工作像谈恋爱。”
太久太久，像一个世纪。
言焓明了：“血迹不是他们俩的？”
冬夜的街道空寂而冷清，一如此刻言焓面无表情的脸。
眼睛上的黑布条被扯下来时，她一路狂跳的心终于平静。来人中气质最不同的一个，沈弋。她认识，至少不用担心生命安全。
甄暖把自己缩成一团，深夜的寒意像毒虫一样钻进皮肤，啃噬着她的骨血。她又冷又痛，心情也糟糕。脑子一片空白时，一辆黑色的车停在面前，车窗落下。
男人眼睛红红的，很悲伤，哽咽道：“言队长，我妹妹不会自杀的。你们要给我妹妹申冤啊。她……”
关小瑜的电话像一盆冷水，把她的心浇得透儿凉。
车厢里很安静。夜间电台开了，播放着一首舒缓的歌，夜空中最亮的星。淡淡哀愁的歌声在车厢里流淌，她心情愈发低落。
“你们不是也懂法吗？”
“工作中觉得不开心？”公事公办的语气，上级体恤下属。
言焓嘴唇动了动，哑然，失语，心底了无声息。
“那个……”女人想了想，问，“警官，如果我小姑子是被杀死的，可以找申家赔钱吧。他家那么多钱，能不能赔几千万？”
言焓看她垂头懊丧，察觉刚才自己语气有些重，想说什么，甄暖手机响了。
甄暖抬起头：“我想问，申泽天和董思思有没有可能设计不在场证明？不然，我总觉得我在场掐时间，给他们提供了便利。”
言焓开着车，从车内镜里瞥她一眼。她脸色苍白，嘴唇发乌，睫毛扑扇扑扇地抖动，眉毛也紧紧蹙着。受刑般难受的样子。
他打断她，凉凉地评价：“本末倒置。”
他无波无澜道：“难得你还有这份心情，希望时光不要把它磨掉。”
她轻叹一口气，收了线，有些挫败，小声说：“你刚才说的是对的。”
“善。”
他的女孩答：“因为一颗心时刻牵挂着它，一下子激动欢喜，一下子又难过失落。”
少年扭头看她。星星点点的阳光穿过枝桠，缀满她的长发；她将怀里的书贴向胸口，眼睛里的光灿烂而虔诚。
姜家嫂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如果姜晓不是自杀，这两人的不在场证明怎么来的？
甄暖走进电梯，回想着申泽天和董思思的笔录，拧眉思索。
……
“那是按平均寿命的每年治疗费来算的。”
她“哦”一声，径自离开。
他约了朋友先走，她竟会被绑架。
他把她绑过来，无非是给申泽天警告，因为lax会所的药水，因为粤菜馆洗手间里的一捏脸。
甄暖走向大门，经过接待室时听到言焓的声音。她有些好奇，凑过去看。
甄暖愣了愣，脸微红，低声说：“哦，我过会儿看看花枝上的血迹比对结果。”
深夜的电台，男声轻唱：“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是否知道与我同行的身影，她如今在哪里……”
……
……
沈弋并没看她，不知在想什么。
叮一声，电梯到了一楼。
“有些遗憾啦。可能是条无用线索。”
言焓一怔，尘封的记忆突然裂开一条口子。
甄暖嘴角浮起一抹温暖的笑：如此鼓舞人心的歌曲。
他扭头看她，却只看到她望向窗外的侧脸，白皙的，脆弱的，像要融入灰色的夜里。
甄暖想，姜晓的哥哥嫂子不想放弃的只怕是妹妹的金龟婿吧？
今晚真的是见了鬼了！
“可……”
董思思之前只远远见过沈弋几面，是个跟在纪琛那样的气质男身边也能异常醒目的角色。她并没近距离接触过，刚才第一眼也是通过他满是伤疤的右手才认出来。
女人嗓音尖锐：“申少爷对我小姑子出钱那么大方，怎么会杀她？他很爱姜晓，她要什么就给什么。他不是玩弄她，他那么高高在上，却让她陪在身边5年。”
他看她蔫蔫地在冷风里挪动，终究开口：“诶！”
深夜，誉城公安大楼。
她也望向前方的道路，空旷，未知，却一往无前；
“怎么会？”
董思思镇定自若地微笑：“沈先生绑我来，是有话想转达给泽天？”
董思思怎么也没想到，晚上和申泽天一起出警局。
……
记忆里的那个夏天，夏时捧着书坐在秋千上晃荡，他抱着贝司坐在石凳上轻弹。
言焓看她没精打采，说：“队里也要收工了，你先回吧。”
言焓问：“你怎么确定杀人的是董思思，而不是申泽天？”
甄暖小声嘀咕：“很激励人心，不是吗？”
少女抬起头，长长地叹一声：“嗯，宁死不负信仰。”
言焓却转身走了，留下一句语重心长的话：“注意安全。有事报警。”
窗户开着一条缝儿，她困窘地挪回黑暗里。
没看见人，只有声音：“上车。”正是打击了她积极性的声音。
言焓：“你知道姜晓要去闹婚礼，并且放任她去？”
话没完，身边的女人插嘴，很愤怒：“对，我小姑子性格开朗，前途无量，绝对不会自杀。一定是董家的贱人，肯定是她嫉妒申少爷喜欢我小姑子，才杀了她。警官，你们一定要把她抓起来。”
撞上言焓审度的眼神，他有些尴尬：“申少爷和那个女的没感情，他爱的是我妹妹。人遇上相爱的人不容易，我是想让她追求自己的幸福。”
她抖抖着手开后座门，想想坐后座有把boss当司机的感觉，于是上了副驾驶。
甄暖舌头打结：“不用啦，公交很快就……”
他瞟一眼她手中的书，淡淡地“哦”一声：“那个把全雅典人都问疯了的老头？”
很多年前，当他还年轻，他问：“为什么？”
十分钟后。
言焓走出大厅，扫一眼门边低眉顺耳的某人：“站这儿干什么？”
“等你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们有嫌疑，再考虑不在场证明的有效性；不然，目前的不在场证明就是他们清白的证据。”
甄暖倍受打击，她辛辛苦苦找来的花枝上的血迹，竟是没用的？
言焓：“问律师。”
有事报警。甄暖：“……”
狭小幽暗的车厢里，电台男声绵长而哀伤：“我宁愿所有痛苦留在心里，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
甄暖她含笑听着歌，当唱到“存在的意义”时，她感由心生，轻轻道：“坚守信仰，愿为之付出性命，宁死不负。”
甄暖望着言焓研判的眼神，愣愣的：“上学时要辅修哲学，看到苏格拉底，他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啊。”
如果他们俩说的实话，姜晓就是自杀；
董思思哪里被这般无视过，她从来不是软弱无用的女人，似威胁，似感谢：“姜晓的死，我要谢谢你呢。”
“才90万？他之前买给姜晓的车都比这个贵。”女人咂舌，“为什么有人开车把人撞成瘫痪，赔了3百万呢？”
男人也道：“警官，我妹妹不会自杀。那天她出门前还好好的，说一定会挽回申少爷。”
言焓开车回家，绕上主干道，见公交车站台上一个瘦弱的身影在狂风里瑟瑟发抖。
姜晓的哥嫂坐了没多久就离开了，走时嘀嘀咕咕：“都怪董小姐太厉害，弄得申少爷不待见我们姜晓，她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姜晓一直跟着申少爷也挺好。要是先生出儿子，指不定能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