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张老头

    因为我会识几个字，在那个充满神秘与未知的时代，这就像是握着一把能解开未知世界的金钥匙。然而，这样的能力，反倒让我在这个偏僻的村子里显得格外突兀，就像是夜晚惧怕灯光的蛾子，不慎翅膀受伤，无力飞翔，又无处寻找栖息之所。

    村里的人们，除了孝娣一家，其他人都对我这份与众不同的才能，既感好奇又充满敬畏，但他们的敬畏远超过了对我本人的了解，导致我孩童时的玩伴也纷纷疏远我，只有一些村里的娃娃愿意与我嬉闹。我仿佛被隔离在他们的世界之外，我的存在只局限于日复一日的田间劳作，与他们的日常生活似乎永远难以相融。

    然而，就在我感到孤独无依的时候，村口的张老头出现了，成为了我生命中意想不到的贵人。每当我闲暇之时，便会找他聊聊天，倾听那些关于外面世界的奇闻异事。在我有限的岁月里，除了书本给予的知识之旅，与张老头度过的时光成了我最为快乐的回忆。

    或许是岁月的侵蚀，让张老头变得有些邋遢而不修边幅，他总是自嘲地说，这模样让他变成了人们不愿亲近的老顽固。但在我再三的劝说下，他终于同意稍微打理一下自己的外表。

    在我眼中，张老头就像是一个满身智慧的老顽童，无论我提出多么棘手的问题，他总能用他独到的视角，给我以精准的答案，有时还不乏深刻的见解，让我不禁怀疑，他是否是存心装傻，其实内心深处藏着一匹狡黠的老狐狸。

    「小子，你现在识得字多了吧，是不是连夜空中的星辰都能叫出名字了？」他总以一副玩世不恭，却又藏不住关怀的口吻调侃我。

    「识字有什么了不起，张叔，」我反驳着，心中却对他敬佩有加，「您年轻时在漕帮中的日子，才叫一个传奇呢。」

    张老头的过往在村中几乎是个禁忌，他曾是那个年代风云变幻的江湖中，一个令人敬畏的漕帮小头目，身手不凡，智略超群，游走在江湖的边缘，却也因此招来了无数的仇怨与祸端，最终给家人带去了无尽的灾难。

    如今，那曾经激昂的江湖血气，已经归于平淡，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地看守着尘封已久的记忆，静静地在这个村庄里，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哎，年轻的时候那些荣名，如今想来也不过如此，小子，记得多识字，这才是真正的宝贵财富。」张老头总是这么说，微笑中透着一抹淡淡的忧伤，随即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正欲张口与张老头逗趣，捉弄他那古怪的举止，然而，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在一瞬的迷茫后恢复清明。

    张老头张了张嘴，却似乎在怅然若失的回忆中，丢失了说话的力气。

    那一脸的唏嘘，竟让我不由自主地收回了欲开的玩笑，沉默地坐在他身旁，默默注视着他的沉思。

    张老头见状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抹苍茫而又深沉的回忆：「想我年轻的时候，自以为拳头大才是硬道理，不屑于去学习认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仿佛在嘲笑当年的无知，「那时候的我，满脑子都是如何用力量解决问题。」

    他挖苦地笑笑，继续道，「看书？识字？那是弱者才做的事。」

    张老头抚摸着自己斑白的胡须，缓缓说出曾经的骄傲与无知。

    我看着他沧桑的面容，知道这故事必有转折。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现实给了我沉重的一击。」他的神情突然黯淡下来，声音也低沉许多。

    「后来正是被当时的伙伴一纸契约，坑得我血本无归，让我丢掉了打拼了大半辈子的产业。」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仿佛那叠沉重的白纸又在他眼前晃动。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为他的命运感到惋惜。

    「当时那契约摆在我面前，我却连一个字都认不全。」他的声音中满是无力与后悔。

    张老头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味那个让他失意的时刻。

    「至今我仍记得那些讽刺的目光，他们的笑声在我耳边回荡。」

    我紧锁眉头，恍惚间想象着那个场景，一阵心悸。

    「最痛心的是，家中妻儿也因此遭人遭难，含冤丧命。」张老头的声音几乎变得沙哑，每个字似乎都重重地压在我的心头。

    「那些年轻气盛的日子，我以为这两肩能挑天下。」他苦涩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好像要摆脱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在漂泊中逐渐认清了这个世界的残酷，知道了知识的力量。」

    我第一次听张老头讲述这段往事，感觉到我心脏撞击胸腔的跳动，怦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