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十二班
海宁九月的雨，大的荒诞。
偌大的雨滴争先恐后砸在地上，溅起几厘米的水花。
一阵风吹来，夹杂着细密的水点，冷得人直打哆嗦。
来往行人即便撑着伞，在狂风下也显得不起什么作用。
衣服被浇湿大片，鞋面溅得满是零星泥点。
街道两侧水洼深深浅浅。
偶有汽车压过，没入小半截轮胎。
天色阴沉，气温骤冷，树叶被暴风雨摧残零落路牙。
顷刻间，海宁市仿佛陷入深秋。
偏偏恶劣暴雨天遇上开学日。
实验一中校门口，举着伞的少年少女怨声不断。
打扮光鲜靓丽的高一新生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搞得一身狼狈，连带紧张兴奋的情绪也被浇灭不少。
站在保卫室里的门卫张大爷同情道：“老李，你说这雨怎么就偏偏赶上开学第一天。可怜了孩子们。”
李叔盘着两颗金光闪闪的核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校门口行色匆匆的学生，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他敷衍应和：“老天在为他们即将开始的苦逼三年哭泣。这有什么可怜的，更可怜的还在后面。”
别看李叔年过半百，却是5g冲浪达人。张大爷一时间没听懂，只得默不作声。
校门口的早点摊子风雨无阻坚守岗位。
阿姨不仅动作比平常快了一倍，还免费赠送热豆浆。
突然，李叔从椅子上蹭地起身，双眼亮了几分，低声道：“来了，来了。”
老张端着装红枣茶的玻璃杯，探头看去：“谁来了？”
轰鸣声由远及近，在这糟糕的雨天炸街声刺耳。
“刺啦——”
加粗轮胎摩擦湿漉漉柏油路的声音格外尖锐。
大雨滂沱中，一辆暗红色改装机车稳当停在校门正中央。
车上的两人穿着黑色雨衣，炫酷扎眼。
脚步匆匆的学生纷纷停下脚步，下意识握紧雨伞往边上靠。
林嘉身形纤细，单脚踩着机车后踏板站起身，利落翻身，一跃而下。
她摘下白色头盔动作潇洒扔给机车司机。
“这也是一中学生？”门卫老张乍舌，不可置信地问李叔。
李叔是一中退休教师，关于一中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
李叔双眼放光地盯着两个抢眼角色，口吻有些骄傲，“是啊，这姑娘是林嘉，林氏千金。”
顿了顿，李叔目光更为欣赏地看向车上的少年，“那是徐衍，海宁新晋机车王，去年拿下全国比赛第一名，荣登海宁日报头版头条。是个有潜力的年轻人。”
“混混啊。”老张对机车不了解，也不关注这些事情。他只觉得搞这些的人都是不务正业的小混混。
老张不懂李叔话中意味，李叔遗憾摇头，没有接老张的话。
林嘉的美，明艳张扬。
高马尾，大波浪，高挑飞扬的眼线，烈焰红唇，以及那颗彰示叛逆的眉钉。
如果不是黑色透明雨衣下若隐若现红白相间的宽大校服。
很难让人相信她居然是市重点的学生。
周围学生三五成群地低声议论着，眼神一个劲儿往林嘉这边瞟。
“那就是林嘉吧？之前初中部的刺头。”
“真没想到她这种人也能考上一中。”
“她爸可是一中最大的赞助方，那三栋教学楼都是她爸捐的。”
一片嘈杂的负面议论声中，突然一道兴奋的娇俏声异常突兀。
“阿然！”
林嘉转身循声看去，一把粉色的玲娜贝尔雨伞闯入她的视野。
少女一蹦一跳，丝毫不受恶劣天气的影响，兴奋地和林嘉撞了个满怀。
因为少女的出现，林嘉同着阴湿天气一样的心情，瞬间变好了不少。
“阿然，新学期快乐！以后我们又能一起上学了。”
少女抬起伞，露出一张单纯可爱的脸，她梳着双马尾。和林嘉比起来，幼稚的不像一个年纪的人。
她叫孟晨安，林嘉从小到大唯一的至交女性好友。
阿然是林嘉的小名，在母亲离家出走前，她的名字还是林嘉然。
母亲走了以后，一家三口散伙，林嘉执意拽着她爹去改了名。
当时她想，既然少一个人，那她就去掉一个字，从此这个人再也不配出现在她的世界。
如今，叫她阿然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我先去学校了。”林嘉回头和徐衍告别。
孟晨安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盯着徐衍，她和徐衍见过很多次，但却没说过几句话，她下意识抵触和徐衍这样混身戾气的社会青年有交集。
徐衍带好头盔，点头，“有事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
“嗯，拜拜。”
机车在雨中飞驰离去，带走喧嚣和流言。
“阿然，怎么是徐衍送你？”
一般来说，林嘉开学的第一天林父要么亲自送她，要么派秘书来送林嘉。
“路上偶遇。”林嘉接过孟晨安手上的伞替她打着。
“那还真巧。”
新高一入学分班通知提前一个星期，教学班电话通知每位新生。
林嘉和孟晨安被人为分到一个班。
高一十二班。
当林嘉搭着软萌可爱的孟晨安出现在班级门口时，嘈杂的班级瞬间摁下静音键。
半个教室的人眼神各异打量林嘉。
传言，林嘉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就打断过同班男生的一条腿，让同行校园大姐大身败名裂退学，逼迫老师们结伴辞职，一天到晚混着校外的社会人，抽烟，喝酒，染发，打架，逃课，早恋。
此时此刻，传言中的‘人物’居然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倒了八辈子霉，居然和林嘉一个班。
有人如是想。
也有人见林嘉走进班级，当即站起身冲她挥手，“嘉姐！”
后排活跃的男生纷纷站起身凑热闹，一个两个学着领头人的样子和林嘉打招呼。
林嘉单手扯下雨衣，推开半遮掩的门，阔步走进教室。
“郝壹？”她记得这个男生，之前篮球队的。
男生又惊又喜，兴奋地点头，“是我是我，嘉姐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名字。”
林嘉白了他一眼，挑了个中间靠后的双人位置将轻飘飘的书包扔在桌子上，回头看孟晨安，“宝，你想坐里面还是外面？”
“我坐外面。”孟晨安声音软软的，很娇气。
林嘉动作利落地走进里面坐下。
郝壹见林嘉落座，立刻凑上前，笑容谄媚，“嘉姐，你之前不是说想会会一中校草么。我打听到了，高二一班，邓燃。”
林嘉拧眉，努力回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什么时候说过要会会校草了？
“邓燃？”
“对！”郝壹神色激动，看着林嘉茫然的神色，猜到他嘉姐贵人多忘事，提醒道：“假期那场校友篮球友谊赛，你中场有事儿离开，就是他把我们打的落花流水。当时你说要给兄弟们报仇，等有机会和他比试一场，让我给你打听。”
“哦。”林嘉扯了扯嘴角，“是么？”
“那咱们现在就去找他？”郝壹兴致高昂，似乎他开学就是为了等这一件事。
那次篮球赛孟晨安也在，听到郝壹的话，她想起来那个打球很帅的学长了。
林嘉懒洋洋抬眼扫过黑板上钟表。
距离早自习开始还有二十分钟，时间足够。
“篮球带了么？”
“带了！”郝壹急忙从后面桌柜里掏出一颗崭新的篮球。
牌子货，很贵。
林嘉扫了眼，满意点头，“行，那走吧。”
郝壹激动的跳起来，转身就去招揽同伴。
班里活跃的男生瞬间热血沸腾，剩下的人一脸吃瓜，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孟晨安弱弱举手：“我也想去。”
林嘉揉了揉她的头，“走吧。”
-
一众新生气势汹汹、昂首阔步找到高二一班。
从其他班级路过时，还收到了无数好奇探究的目光。
一瞬间走廊里围满了人。
高二一班是理科实验班，里面坐的都是年级前几。
黑泱泱一群陌生面孔停在班级门口，他们也毫不在意，依旧专注做自己的事情。
林嘉见状只得抬手姿势懒散地敲了下门。
这次，倒是有几个人从书中抬起头。
“打扰一下，我找邓燃。”穿着高一新校服的林嘉浓妆艳抹，语气嚣张。
邓燃作为一中校草，平时来偷看他的小迷妹不少。
但是这么大胆主动的，林嘉绝对是第一人。而且，这个女生看起来不好惹。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垂头写字的邓燃身上，想着邓燃又吸引了不该吸引的人。
坐在中间的邓燃顶着无数道炙热的目光，慢条斯理地放下笔，抬起头。
书生意气、风姿卓越。
邓燃的长相偏中式，清隽中带着几分冷毅，三庭五眼比例完美，像是漫画里走出来不食人间烟火的青衫长袍贵公子。
除了那双惹人的桃花眼，即使面无表情也挡不住深情潋滟。
林嘉看到他的刹那，神色一顿。
想着他确实担的起校草之名，帅的很有韵味。
邓燃语气清冷，神色漠然，“找我？”
林嘉点头，“邓校草，有没有兴趣和我比试一下？”
她向后伸出手，郝壹会意，当机立断将崭新的篮球递上。
“比什么？”
林嘉红唇微翘，下一秒神色一变，抛出篮球砸向邓燃面门。
她动作极快，大家意识到的时候，篮球已经脱离林嘉掌心，飞旋在半空中。
跟在林嘉身后的郝壹等人也被林嘉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他们没想到林嘉出手这么狠，居然直接攻击。
刹那间，惊呼声骤起，坐在座位上的同学双手抱头，生怕不长眼的篮球砸在自己身上。
幸好那颗篮球像安了定位跟踪器，直直冲向邓燃的俊脸，丝毫不差。
见状，不少少男少女叹息，提前为邓燃哀叹。
这张完美的脸，怕是要毁了。
林嘉作为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气定神闲地双手环胸，眼神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攻击目标。
她红唇一张一合，在寂静中格外嗓音清晰地回答邓燃的问题，“比、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