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它的俯视跟游礼的俯视看似大差不差，其实有着本质的区别。
如果说游礼居高临下的心态是瞧不起平凡的话，那么命运的注视更像是剥夺掉生命、对万物带有生杀予夺的蔑视。
面前这个，是它早就选好的玩具，它给他安排好了足够有趣的人生。
想到这里，命运微微眯眼，怎么回事儿呢，为什么它拟定的剧情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化？
跟着这方世界走过了数不清的时间，它早就知道许多道理，比如牵一发而动全身，又比如那只人类中口口相传的蝴蝶。
巨眼在空中转了一圈，将这人间尽收眼底，眼神睥睨。
它忽然笑了一声，无形的气浪以它为中心向四周推开。
让它来看看是哪只小蝴蝶擅自动了它的话本……
向更高处隐去，它停于游礼所在这方天空，静静等待着那只不听话的蝴蝶出现。
找到了然后呢？
命运那巨大的眼珠子泛着幽冷的光，当然是解决掉，重新入戏啊。
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沈菁正在削苹果，全神贯注，生怕这皮断了。
同样全神贯注到大气不敢出的朝阳似乎若有所察，它骤然抬头，目光瞬间冷肃，迅速从阳台窜出去，悬立空中，向某处望去。
沈菁手晃了下，看着掉进垃圾桶的果皮，她敛下眸叹息，手上继续削皮，心里暗道幸好没削到手。
一个人吃懒得切块，她放下水果刀，倚在靠枕上。
瞟了一眼，嚼巴嚼巴嘴里的苹果，咽下去才懒懒问道：“看到什么了？”
朝阳默了默，答非所问：“你总是这样窥探我的行踪，对我的形态和隐私很不尊重。”
已知，朝阳无色无实体，甚至可以无形，它现在有头有脸有手有脚的样子都是按照人类的形态来捏的罢了。
偏偏沈菁这个异类总是能精准感觉到它在哪里，它最初还自我怀疑地偷偷照过镜子，确定镜子里确实照不出自己。
“所以，你真的、到底是为什么能看到我啊？”
朝阳问这话时，是认真地在疑惑。
这苹果很脆，咬下去都能听到果肉分离的声音。
沈菁也没在它面前顾忌形象问题，嘴里还嚼着，“哈哈”笑个不停：“哎哟，阳阳你怎么这么可爱？说了又不信，还每次问，还问得巨认真。”
“我说真的，你别忽悠我。”为什么不信，当然是觉得沈菁在哄它。
骗子这个名号沈菁是怎么都不能认的，明明她每次都说的真话，谁让朝阳总是不信，到后面还跟她生气。
不过，朝阳生气的样子也好可爱的。
“我每次都没忽悠你，我真的看不见你。”沈菁咽下去，正儿八经跟它讲，“早告诉过你，其实更像是一种感应。”
“最开始也是隐隐约约的，只能感应到个大概。”所以起初沈菁能抓到朝阳在的方向，但会有一点点距离上的偏差。
“后来就越来越清楚啰，阳阳，我可告诉你，你少偷偷翻我白眼啊，我是能感觉到的啊！”说着，沈菁朝它瞪眼。
“……”不知为何，心虚了下。
朝阳这次选择再听听，没有急着断定沈菁在敷衍它然后甩头就走。
“为什么会有感应？”
沈菁耸耸肩：“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吗？”
朝阳摇摇头。
感觉到它的茫然，沈菁端正了下态度，撅着嘴思考了下：“会不会是因为我们之间签订的交易协议啊。”
朝阳看向她，没有说话，但沈菁感觉到它的目光，坐直身子，一手捏着苹果，一手比划着跟它分析。
“你想啊，你其实是个精神体，签订契约也是跟我的灵魂，所以我们之间的联系本就是建立在意识精神上的，嗯……所以嘛，这大概就是心电感应？”
用词略微古怪，但意思还是能理解的。
说的有点儿道理，朝阳迟疑道：“那可能是这样？”
沈菁神情严肃，重重颔首给它认可：“没错，肯定是这样。”
见她这样朝阳反而更无语了，多大的自信啊，能这么肯定。不过它也觉得十有八九就是这样的，应该就是跟他们的契约有关。
后来，在朝阳已经离开沈菁很久很久之后，它才明白，这种感应的确是跟契约有关，也不仅仅是跟契约有关，感应汲取的，是它的契约人的情感。
朝阳再也没有遇到过一个契约人能够这么清楚它在做什么、高兴还是不高兴，没有人会跟它聊天八卦，没有人会故意惹它不爽又逗它开心……
其实是，没有人会像沈菁一样，把它当作孩子来爱。
而现在面对第一任交易人，朝阳刚想翻白眼，眼珠子刚一动就想起什么，及时止住。
她啃苹果的声音放大进入它的耳朵，朝阳回归正题：“我刚刚感觉到命运了，它出来了。”
沈菁咀嚼的动作慢下来，眉心微蹙，旋即又舒展开，淡淡道：“看主角去了呗，去吧去吧，我这个被牵连的无辜路人可正难受着呢。”
朝阳梗了下，这悠闲自在的样儿请恕它真的看不出来她难受在哪里。
“你们离远点儿啊，可别送上门。”说话前说话时说话后朝阳都是满脸纠结。
沈菁扬眉瞥它一眼，惯常柔和的声音中多了几分隐忧和认真：“虽然我很感激你的提醒，但是朝阳，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一直陪着我。”
“你还没看到我和殊均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呢。”
那些纠结刹那间被抚平，朝阳学着她平时昂着下巴的模样，姿态傲娇：“等你老了掉牙长斑掉头发，我看你还怎么自恋。”
睁圆了眼，沈菁对它的“诅咒”十分难以置信。
连刚下嘴的苹果都顾不上咬掉，狠狠瞪它：“你闭嘴，我和殊均以后一定是跳广场舞里最漂亮的老太太和最帅的老头儿！”
拌了两句嘴，沈菁洗了水果刀收起来嘴里还嘟囔着：“真的是长大了翅膀硬了。”
追剧的朝阳坐在沙发上，本来没去关注她，无奈耳聪目明，把她的碎碎念听得一清二楚，这次是半点儿没犹豫，白眼翻得极为丝滑。
耳边响起一声质问。
“朝阳，你是不是在翻白眼！”
朝阳抖了下，视线牢牢粘在剧中人物上，抿着唇一言不发。
沈菁气势汹汹走过来，站在它旁边，抬着下巴睨它，盯得朝阳浑身僵硬，僵持了会儿，沈菁轻哼，在它边上坐下。
她并没有跟着看剧，而是摸出手机，拧着眉在心里组织着语言。
“注意安全啊。”它像是随口一说，不以为意。
沈菁轻轻应道：“嗯，知道。”
医院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声，最上面的置顶多了个小红标，手机的主人此刻正忙碌着工作。
菁菁：【窗外的鸟醒了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走，它是要给小鸟保驾护航吗？】
在命运那里籍籍无名的小人物还不会被提防，可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朝阳，你说作者会去关注配角炮灰窗外有没有小鸟吗？”
被喊走注意力的朝阳条件反射朝窗外望去，正常来说这个角度远眺去只能看到对面的楼和远处的天空，但朝阳能看到更多。
“不会吧，对它而言控制人比控制鸟容易多了，毕竟鸟儿可听不懂它的话。”
它是在就事论事，可这番话落在话中的“人”耳里就刺耳得很。
多可笑多讽刺啊，人类自诩万物灵长，拥有创造的智慧和天赋，是最高级的物种，却不想恰恰因为这种智慧而比所谓“愚拙”的鸟儿好操控。
这是不是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谢殊均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了，有了昨晚的对话在前，看到这句话他自然不会觉得单纯就是字面意思，再说，他们家窗外哪来的鸟会忽然醒了。
必定是话里有话了……
有这个意识，再结合昨天的信息，想要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就比较容易了。
殊均：【好，我知道了。】
殊均：【菁菁，好好吃午饭，不要敷衍，等我回来，出门一定要注意安全。】
不大会儿，提示音一响，谢殊均看着心里一松。
菁菁：【好，我今天不出门，在家等你回来吃现成啊。】
正在吃饭的沈菁看到谢殊均的回复便知道他肯定明白她的意思了，想着他们两人都没什么动作，也有所防备，吃饭都香了点儿。
回了消息也安安他心，沈菁看向坐在旁边椅子上的朝阳，忽而一笑，笑得很好看，也笑得朝阳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
“你看，你让我注意安全，殊均也让我注意安全，你们好有默契哦。”沈菁惋惜道，“好可惜，可以的话好想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确实可惜，它看着沈菁，不知为何张口问道：“他会喜欢我吗？”
话音刚落，心中便觉得不该。
它能够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是吗，不应该再贪心想要更多了。
可道理是道理，情绪是情绪，跟着沈菁这么久，不知不觉间，朝阳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言行思维唯理智论的自己了。
朝阳在心里告诉自己，沈菁很好，它现在也很好。
失落还是淡淡的，像薄薄的水汽，掩不住什么却也朦胧地困在身边，心里湿濡濡的，不强烈，但也不得劲儿。
她笑声朗朗，这笑意底下的音色已经是它几百年来最为熟悉的声音了。
声音直直奔进它的耳朵，紧接着，在心里绽开最最绚烂斑斓的烟花，美丽极了，耀眼夺目。
“会啊，我喜欢的他都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