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抛开两人心里各自的思虑不谈，这顿烤肉吃得还是很愉快的，沈菁会点谢殊均喜欢的菜，谢殊均也帮她顾着鸡皮烤到焦而不糊。
谢殊均的思虑是沈菁的不开心，而这在朝阳看来，已经是好开心好开心的沈菁了。
两人一起回的沈菁的住处，交往十年他们在相处上并没有那么多顾忌，甚至门还是谢殊均开的。
“衣服掉地上了？”他一眼就看到地上的衣服，也一眼就认出这是沈菁很喜欢的那件外套，换了拖鞋走过去，“怎么衣架还挂着？”
他的语气不解，沈菁在后面刚踩进拖鞋里，就听到这话，眼眶一瞪快步冲上去抢过他手里的衣服往边上一扔：“别碰它！”
被惊到的谢殊均错愕地看着她的动作，却在她明显憎恶和阴沉的表情里收敛起来，没再去管地上的衣服，只是拉着她往里走：“好，要不要喝点水？”
让她坐到沙发上，捏捏紧绷的脸，转身朝厨房走去，自然地从头顶的柜子里取了粉蓝两色的杯子接了热水，走到她旁边坐下，将蓝色的杯子放到她手里：“小心点儿。”
他总是这样，无论她表现得怎样，都只会这样温和地安抚她的脾气。
沈菁的柔软和自我厌弃在这一刻达到顶峰，侧头看着他：“你不会讨厌吗？就像我非要买这两个杯子，最后让你用了粉色。”
谢殊均吞下嘴里的水，把杯子举高点转了半圈看了看，反问她：“难道不适合我吗？我倒觉得还行。”
哪里会不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可她明明不是在试探他，她明明无比相信他的，为什么偏偏要说出这样的话？
“我……”想解释什么，张开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对上谢殊均的眼眸，沈菁沉默了会儿，声音轻缓又飘忽：“对不起，我只是想让我们活下去而已。”
“活下去？”下意识地复述了一遍。
他并不愚蠢，从这几个字里察觉到，这大概就是沈菁变化的原因，也从她的语焉不详中明白她不能说出来。
想起他在她怀里渐渐僵硬的样子，沈菁心猛地一痛，一只手紧紧抓住他：“殊均，你会明白的，会明白的。”
若不是对命运摆布有所察觉，若不是他们妄图反抗，她又怎么会在下个春天失去爱人，在夏天悲痛不已在秋天寻找真相在冬天闭上了眼？
清澈的眼里痛楚和恨意太过明显，谢殊均唇线绷直，杯底落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碰击声，朝沈菁倾身两臂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嗯，我会明白的，菁菁，我在的，放松一点，没关系的。”
顺势贴在他颈窝处，他的体温他的味道永远都是沈菁最为心安的。
“嗯，我们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一年之期，她不惧死亡，她可以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
没有再聊这些不好的事，他们挑了部电影，安安静静地看完后外面的夜色早就很深了。沈菁从他胳膊里坐直伸了个懒腰，拿过手机一看都十点半了。
一时间有些惊慌：“我天，怎么就十点半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沈菁看得认真没注意到时间，他倒是知道的，手腕上的表无声地走着，上班很累，时间很少，休息很关键，但他是一点儿都不急，还安慰她：“没事儿，反正在家也没睡的。”
“是没睡，但洗漱收拾好了随时都能睡了呀，你现在回去都得十一点过，收拾一下就是十二点了。”有些懊恼，怎么看电影之前没看时间，还选了部一百三十几分钟的。
看她是真的在埋怨自个儿，谢殊均也没再说什么，跟着她站起来，不慌不忙地拿着粉色杯子站到厨房洗碗池面前。
沈菁搭着他的外套，一转身却不见得人，朝里面一伸脑袋：“你还收拾那干嘛！”
刚打开水的谢殊均无奈，只好关上将杯子放在一旁的料理台上，转身朝玄关走过来：“急什么？”顺手撸了把她脑袋才开始换鞋。
他接过沈菁递过来的衣服，视线在那件依旧丢在地上的外套上扫过。沈菁开了门，站在门边上等着，他跨过门槛后，脚步停顿了下。
她奇怪道：“怎么了？手机忘了吗？”
回过身，谢殊均在她的目光里将她的爱意和晦暗瞧得分明。
长腿一迈，眨眼间便与她隔着咫尺相对而立，两腿微曲平视她，沈菁陷入那双眸子里，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四周变得静悄悄的，人声鼎沸城市喧嚣都远离，对视中，她仿佛又回到那种熟悉的安静。
但这一次，她所爱所求之人就在眼前，她满足到拥有了世界。
“菁菁，我们结婚吧。”
这句话来得不只是突然，更是意料之外。
原本，她应该在这个夏天听到这句话，从此她的生日成为可以名正言顺地被期待被庆祝的日子，然后，他们会在这个秋天在天气渐渐凉爽的日子结婚。
见沈菁讶然瞪大了眼睛，一双形状漂亮的杏眼儿变得溜圆，就像是瞳孔圆圆的小猫，乖巧极了。
“你好像有些惊讶，那我明天再来问你好不好？”她这副样子让他心软得不得了，伸手揉揉她脑袋，友好温和地商量到，“菁菁，我们的关系由你决定，但只能是恋爱和婚姻。”
沈菁愣愣地点头：“好。”
额头的触感告诉她应该是被吻了一下，但回过神来时，谢殊均已经不见了踪影，甚至还帮她关好了门。
她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回来第一天就遇到了这种轨迹改变的事，又有些慌张会不会因此被发现从而开篇即遭审判、死亡，紧接着重来。
“朝阳，怎么会这样？”
就算她那么想要他陪着她，想要紧紧抱住他，也生怕同最初的不同而导致命运警觉，她不怕死，但她怕不能成功。
“谢殊均应该感觉到了你的变化，所以才做出了他认为应该做的行为，这就是因果。”朝阳应声答道，平静的语气里又带着一点儿不解，“他真敏锐。”
可她现在没法在意她的变化还是他的敏锐。
“如果我们现在结婚，会不会因为时间提前而被命运发现？”
朝阳回答得很快：“不会，命运不会关心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它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稳，却无形中表现出了一种讽刺。
沈菁攥着拳头：“那它会关心什么？”所以，他们到底是在哪里违背了命运的书写，让它决意抹杀他们。
“大概是故事的走向符不符合它的设计吧。”
“可是，这是我们的人生，不是故事。”
朝阳平静地指出残忍的事实：“对它而言这就是故事，或许还是它无聊更甚者是它恶意之下设计的故事。”
一阵冷意侵袭而来，沈菁本能地搓了下手臂。
这些情绪在她没有屏蔽之下清晰地传到朝阳那里，它条件反射又不明所以地轻颤了下，茫然了两秒，看着她：“沈菁，就像你们每个人都会有偏好者。”
明白它话中之意，沈菁微垂着头，闭上眼冷笑一声：“我们不被偏爱，所以一旦我们影响了它的观感就要被消灭。”
朝阳还没懂得那些情绪心里已经被她的恨意冲击，它稍作停顿：“是的。”
沈菁倏地睁开眼：“所以说，我们身边有一个会被我们影响的、它钦定的主角。”没有作者会因为剧情偏离毫不犹豫地放弃主角，那么，她和谢殊均扮演的，大概是主角成长路上的炮灰吧。
这个问题，朝阳不能回答，但它的不能回答反而将沈菁的话钉在了真理的十字架上。
原来，他们会死，是因为从命运摆弄中醒来没再能让那个主角顺利走剧情。
这个死因，真是儿戏又让人反胃。
谢殊均站在楼下，抬头望着六楼的某个窗户，里面的灯被窗帘剥去一层光华，阳台中间挂着什么，它灰暗的影子投在窗帘上时不时轻微晃动。
那间屋子他去过很多很多次了，是他这两年的另一个小窝，这些在黑夜影影绰绰看不太清楚的东西牢牢扎根在他的意识里。
风铃在黑夜里上了色，斑斓的，又摇摆出空灵的响声。
他的沈菁，向来是个热爱生活热爱浪漫的人。
嘻嘻哈哈的闹声渐近，谢殊均转身往外走，与一群年轻人擦肩而过，他们毫无顾忌的快乐，在夜晚里尤显开朗。
坐到车上倚靠在椅背，两手交叠，手指尖轻击着另一只手的手背，阖眼思考了良久。谢殊均打开母亲的微信，无声地敲击下字字都默念在心里铿锵有力。
她好可爱：【妈，我准备结婚了。】
父母此时应该已经休息了，但他还是盯着发过去的消息好一会儿，这跟他计划的有所提前，但不得不说，看着那两个字时，心里的感觉越发强烈。
他才知道，原来他比他以为的，更期待与沈菁的婚姻。
翌日，忙了一整个上午的人到了午休时才得空看一看手机。微信右上角数字角标的数有点儿大，忽略掉置顶下面的小红标，谢殊均有目的地往下翻了翻。
妈：【可以，户口本是自己回来拿还是你回来偷？】
这有什么区别吗，好像本质都是他自己回家一趟吧。
她好可爱：【妈，这怎么叫偷？】
林岚消息回得很快：【哦，我以为这样会显得你更有情趣一点。那你看什么时候回来？】
她好可爱：【明天我上夜班，后天早上直接回家一趟。】
林兰回了个“ok”，谢殊均等了等见她没下文了，刚要看看其他人的消息又收到一条回信。
妈：【你搞定菁菁爸妈了吗？】
谢殊均看着才反应过来，计划提前了过后，他的岳父岳母还没搞定呢。叹了口气，真的是被菁菁急昏了头啊。
她好可爱：【……还没。】
不过，应该不需要搞定。
妈：【哇哦，小伙子，有点棒棒！】
看着那个大拇指的表情包，谢殊均都能猜到手机背后，他妈是怎样一副扯着嘴角嘲讽值拉满的表情。
她好可爱：【……】
手指在边缘一滑，其他发消息的人都是好友，想来应该就是群里说的事，点开群从新消息开始看。
她好可爱：【什么时候？】
秒回的是这个群里最闲的程贤，其实也不是真的闲，但就是不知为何，很难撞倒他手机离手的时候。
大王：【不是说了吗，看你啊，你不点个头谁敢定时间？】
群里的都是昵称，好巧，谢殊均的昵称跟微信名一样。
她好可爱：【少来，你们明明说的是我没时间就算了，再说不带我玩的还少了？】
四个二：【哦哟，大忙人居然翻完了消息。】
蒋明杉冒泡调侃了一句，才回归正题。
四个二：【你想去就等你呗，我们这些人没编制的空个一两天还是简单的。】
其实一般有时间他更愿意好好休息好好陪陪沈菁的，但他觉得，沈菁现在可能更需要放松一下，大自然应该是个不错的疗愈场所。
她好可爱：【后天刚好我值完夜班，下午早点儿怎么样？】
大王：【可以啊，这里过去开车也就不到两个小时，那就两点收费站见啰。】
定好时间后，谢殊均跟沈菁问了声得了好后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晚上，他值夜班的时候忽然收到蒋明杉的消息说碰着了游礼和种迪，顺嘴问了句，所以他们明天也要一起露营去。
谢殊均对此倒没什么感觉，严格来说，蒋明杉他们认识游礼也是因为他，游礼是他高中同学，在大学也短暂的做过同专业同学，让他来说的话，这个人还挺厉害的。钟迪也算是比较熟的，加上这两人也无所谓。
能和谢殊均同行出游是很愉快的，但复活归来带来的真相始终像块巨石压在她心里。事情的发展已经在变化了，这些在命运看来不值一提的小事会不会成为掀起巨浪的蝴蝶，又会在看似平静的生活中引发多大的震动？
沈菁这两日在家反反复复整理记忆、思考。
见到谢殊均后，她还是没忍住问他。
“殊均，你相不相信命运？”
远远便看见高速收费站边上停着好几辆车，谢殊均打了灯朝那边开：“不信。”
沈菁低头摆弄着平时捆着安全带坐在副驾的兔子玩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喃喃着：“可是，真的有啊，它自我又恶毒。”
几人从车窗里探出头，谢殊均抬起一只手朝他们挥了下。
沈菁捏着兔子的手一用力，猛然抬头看着身边的谢殊均：“我们拒绝命运摆布，它想杀我们怎么办？”
一双眼睛在虚空中睁开，它冷冷地扫向车里的两人，发出一声轻呵。
一阵惊呼尖叫撕破空气劈来，沈菁回神便看到蒋明杉程贤他们不停挥舞的手和惊恐至极的表情。
他们若有所感，前面一辆白色的汽车从奇怪的方向以一种莫名的速度对直冲过来。两人表情剧变，谢殊均紧紧握着方向盘，却发现像是有千万斤重，这瞬间发生的都走向诡异，他咬着牙不停地尝试，手臂脖颈的青筋暴起，终于缓缓转动。
冲向他们的车速度不减反加，最后撞上了驾驶座这方。
剧痛之中，沈菁耳边传来朝阳的声音：“交易人沈菁死亡，即将进行第二次投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