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同学
立冬已然到来,秋姑娘也是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经过之处寸草不生,为冬铺路,大树小草随风摇曳,树叶因此吓得瑟瑟发抖纷纷掉落,变成光秃秃粗枝树干。
骆瑛看着外面零星泛黄的树叶因枯萎而被风肆意拉扯,它不知最终会落在何处,可能是离它不远处的垃圾桶,也可能是躺椅上,最大的可能和大多数一样,飘落在地面上,可它自由自在。
她突然觉得当个树叶也不错。
骆瑛后来有些无聊心里数起树叶,总是数数就忘记再数数就乱。
她跟自己杠上,一遍一遍重新数甚至伸出手闭起一只眼睛点数,数得认真以至于没留意下课铃已经打完许久,门口敲门声一遍又一遍提醒她来人。
李行斜靠门框带有趣味性的目光看骆瑛此时此刻傻呵呵的行为,没出声,在她又失败一次时李行抬手手指微微用力敲击木门,木门也配合他发出相应地“咚咚咚”响声。
骆瑛这才听到声响回过头,她没想到李行会出现在这里,神色怔住一下随后看到他手里拿着她的手机。
骆瑛突然不知道怎么打招呼,与其说不知道怎么叫他。
有同学在场时她会跟他们一样叫他李行同学,没人在场时她会叫他小叔。
现在以他来给自己送手机的样子看,是知道她脚扭伤,以同学身份送的?还是毫无关系的亲戚?
算了,还是保守点吧,取中间值。
“李行同学,麻烦了。”中规中矩,客客气气。
李行听到她叫自己李行同学有几分乐趣,自然轻微挑下眉头懒散随意点两下头学她的方式回一句:“客气骆瑛同学,”李行走到面前手机递给她,漫不经心道:“毕竟你是我侄女,应该的。”
骆瑛看面前离自己很近又拉过旁边椅子坐下的李行,他神色状态舒适自然随意,反观她却有些不自在,骆瑛零接触拿过白色手机,神色平淡道:“嗯,那谢谢小叔。”
骆瑛不会傻到问李行怎么还不走,还在这里干什么?用他的逻辑小叔看望自己的侄女有什么不妥,正常。
骆瑛不再理李行,接过手机握在手心,面色如常心里却紧张,李行在旁目视这一切没着急走,看她犹豫最终拨打陈丽电话号码,明明是她最熟悉的号码却令她畏惧,她下周有一个舞蹈比赛。
嘟嘟嘟时间不算很长,电话那头传来陈丽温柔的呼唤:“怎么了?瑛瑛?”
你看她也会叫她瑛瑛的。
“妈。”
“嗯。”
“妈妈…”
陈丽突然一笑,笑着又“嗯”了一声继续说道:“这是怎么了?”陈丽依旧耐心回应她,骆瑛突然贪恋这一刻,不想被自己破坏掉。
“我不小心扭到脚。”骆瑛说得小心翼翼,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回应,细微的喘息声也听不到,这一刻的宁静让骆瑛更无措紧张。
“找校医看过没什么事……应该还可以参加下周比赛的。”
李行不动声色望向骆瑛,听她无措又乖巧叫陈丽妈妈,小心翼翼地告知自己受伤。
“确定是扭伤?”陈丽声音冷了几分,温柔不复存在。
“嗯。”
“你现在打车去利和医院等我,让专家看。”说完不等骆瑛还有没有话要说,就把电话挂断。
骆瑛望着手机屏幕直到黑屏败抬起头时藏起难过无措的神色,平淡自若对李行灿然一笑“小叔,可能还得麻烦你送我到校门口,妈妈不放心,我打车去医院再检查检查。”
李行没反映,依旧稳稳当当坐在椅子里看着她,墨黑色瞳孔明亮有神却又没有任何情绪。
骆瑛突然想起李行不喜欢别人触碰他,连忙改口“啊,我忘了马上就要上课,你还需要上课不太方便,一会儿校医老师回来她帮我就好。”
“嗯。”李行点点头起身离开,只不过离开前又朝骆瑛拿过她的手机,在通讯录里面存下他的号码。
他确实不喜欢触碰到别人皮肤的感觉,这会让他心里厌烦。
骆瑛被校医老师和班主任送到出租车上,班主任黄老师一同跟随去往利和医院。
利和医院骨科很出名有权威,平时想挂个号都很难,骆瑛顺畅无比还有专人全程带她,李升安排的,资本的力量。
不一会儿陈丽也到了,陈丽看到老师在简单握手微笑了解了下情况,倒没有找事,话里话外都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这让黄老师都愧疚几分。
“孩子嘛都是难免的,但毕竟还是要小心的,瑛瑛还好,出现这种事我做家长的都能理解,”下一秒话音一转,依旧平静温和,像个知心朋友。
“今天要是个其他小孩骨折受伤您都得受处分的不是?老师忙我知道,孩子也大有自己的主见,但家长也是孩子的老师教育第一人,这事儿得让家长好好跟自己孩子都说一说,勉得其他小孩再有类似受伤情况您说是不是?做老师的都不容易,您专门跑一趟多麻烦。”
黄老师一听她这么说连说“是是是,不麻烦不麻烦,回头我跟孩子们都说一下,当然对方家长也会有沟通的。”又夸了骆瑛几句,陈丽听到也只是笑笑不再言语。
没等几分钟,一帮穿白色大褂的医生浩浩荡荡走到她们面前,打头的医生眼尖跟陈丽握手,“李太太,久仰久仰。”
“您是?”陈丽不知道他是谁。
“利和副院长我姓刘,今天院长出去开会,今天由让我给您女儿看病,请随我来。”
“嗯好,辛苦您了。”陈丽婉转一笑。
骆瑛虽然有被他们夸张到但依旧淡定从容,点头打招呼“刘院长好。”旁边的黄老师见多了世面也没有太多诧异,但还是愣住几秒。
想见利和的骨科医生都很难,现在不仅见到了四五个,还见到了副院长。
骆瑛被安排的井井有条,各项查验结果出得都很快,没有骨折,重度扭伤需要静养两周。
最后开了活血化淤消肿药,每天搓一搓。陈丽全程不言语,只有在离开前问了医生一句“会影响跳舞吗?”她最关心的问题。
“这两周肯定是不可以的。”
“以后呢?”
医生没想到陈丽又问一句,卡巴卡巴眼拱起厚实嘴角“只要修养好了,不会有影响,跳舞没问题。”
和黄老师告别后骆瑛和陈丽回家,车上安静无话陈丽看也不看她一眼,没有腥风血雨只有无尽的冷漠。
回到家阿姨有眼力见的搀扶骆瑛上楼休息,骆瑛在房间等了一会儿,陈丽也没有要来的迹象。
为什么?不应该。
今天是周五晚上李行回来吃饭,李升的要求,每两周李行回来住一晚,不能忘家。
骆瑛在吴姨的搀扶下一瘸一拐,下楼时便注意到沙发上的李行,李行也有注意到她,俩人视线相交李行眉眼松动,声线惬意慵懒“医生怎么说?”问得很随意。
“没事,只是扭伤。”
“嗯,挺幸运的。”
骆瑛没想到李行会这么说,幸运?他糊涂了吧。
“不用上学不幸运?”李行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自动帮她解答。
“说实话,我现在有点嫉妒你。”
骆瑛看到他一脸认真被他逗笑,紧绷了一天的心情也得到解放。
“下次我可以帮你。”骆瑛坐在离他不远处的沙发。
李行噗嗤一笑眉眼弯弯,“那太刻意了,没意思。”
他好像总是很爱笑,可如果仔细看笑意从未达眼底。
他笑起来很漂亮很好看,就如同星星珍宝一般耀眼,这一刻骆瑛想把这颗星星珍宝藏起来。
她不自觉跟着他一起笑,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想法,她笑得很淡没有李行笑得那般开心,却比李行真心得多。
李行看着处处完美却又不真实,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人呢?
明明不可能有这么完美的人,不管他是好是坏他都是李行就好。
晚餐依旧很安静,刚开始也只有李升对骆瑛几句关心话,唯一改变的便是陈丽不再给李行夹菜。
一夜平安无事,这让骆瑛感到奇怪,陈丽不是这样的人,难道是因为李升和李行都在家?可白天她明明有机会,为什么?
骆瑛不是贱人,也不会求陈丽发脾气,而是疑问陈丽在等什么?还是谁在帮了她?又或者陈丽自己在李升面前刻意掩饰。
没有人来替她解答的疑问。
骆瑛写完李行帮她带回来的试卷,困意来袭倒床便睡,手不管是侧躺平躺都是锁手状态,十指紧扣。
这个睡觉习惯还是因为陈丽养成的。
小时侯陈丽对她的厌恶程度比现在大,所有的错误都怪罪在她身上,以至于陈丽会经常对骆瑛提起爸爸的死。
下雨天出车祸去世,因为骆瑛那天高烧不退哭闹不止,陈丽担心她慌了神便给骆明打电话,骆爸爸从公司心急往家赶,下雨天还是深夜路面湿滑又看不太清,前面有个障碍物倒在地上,他以为是人急忙转向躲开却撞向旁边极速行驶的大卡车,当场身亡。
陈丽说,每当下雨打雷时便是他爸爸回来找她,告诉她骆明讨厌她。
所以她怕,小小的她想抱住妈妈,被陈丽甩开不许碰,骆瑛哭着说也没用还会被陈丽扔到客厅沙发,这会让她更害怕。
她便忍住不哭,在陈丽熟睡后轻轻握住她的衣摆或者衣袖,寻找温暖。
就这么安安静静握着,陈丽始终没有发现,没发现就不会赶她出去,有时她还会偷偷抱住陈丽,骆瑛会欣欣然,这对小小的她来说是好时光。
可好景不长,小动作被陈丽发现后是无尽的冷漠,陈丽用眼神恶狠狠地看她,警告她,厌恶她,像是看到一个脏东西,会立刻去洗澡。
骆瑛便尽量改掉害怕下雨天,打雷声,有时害怕会下意识握住妈妈的衣服,反应过来时会用到在幼儿园学习的动作,锁手,双手相扣握紧。
在幼儿园每次都是骆瑛锁的最好,老师会夸她。
——
橙色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上,骆瑛被刺眼的阳光晃醒,悠悠睁眼又连忙闭上眼睛,转身离阳关远些才睁开惺忪双眼。
昨天她忘记拉窗帘了。
骆瑛索性起床时间将近十点,没人喊她起床,看来陈丽出门了。
近些年陈丽一直都有从事舞蹈专业的工作,不忘初心,做幕后人员她也很开心,同时也不允许她放弃舞蹈。
骆瑛一瘸一拐出门,迎面遇到紧皱眉头的李行,李行也看到她,他的眼底也满是厌恶,脸色冷得像冰块。
陈丽也经常对她有这样的表情,她很熟悉。
骆瑛眨眨眼突然不知所措,垂下眉眼当做没看见,继续一瘸一拐时而蹦一下缓慢下楼,李行也没搭理她,越过她直径下楼,仿佛被她碰到或者碰到她都是一件恶心的事。
两人在餐桌上相对无言,李行神色缓和很多眉头却依旧微皱,手里的勺子被他有一搭没一搭玩着,看起来胃口不佳食欲不高。
骆瑛加快自己进食速度,这个时候自己离他远一些会比较好。
妈妈……告诉他了?原来他也厌恶她啊。
李行终于注意到对面人的存在,看到骆瑛快速进食的样子,不禁微怔蹙眉,“你慢点,没人跟你抢。”他用公筷夹一个小笼包,冲骆瑛的方向轻微地晃了晃,“介意吗?”
骆瑛想法被打断,听到李行询问的话更是愣住两秒,摇摇头“不介意。” 骆瑛看他的神态和往常差不太多,心里忽然轻松许多。
吃饭速度渐渐慢下来,小笼包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李行视线始终在骆瑛身上,看她吃完又给她续一个小笼包,骆瑛不经意露出为难表情“我已经饱了。”
轻笑声在空荡的别墅中尤其明显,骆瑛垂下眼睛开始吃第二个小笼包,用吃掩盖自己一丝因他而起的慌乱。
“吃饱了就不要再吃。”李行出声制止,他刚刚只是觉得骆瑛吃东西像水獭,脸颊鼓鼓囊塞的看着有趣。
骆瑛犹豫片刻把剩下半个小笼包放下,神色平淡拿起牛奶喝一小口,玻璃杯被她握在手心慢速转动。
“是你帮我的吗?”很突兀,但骆瑛想了很久。
她想确定是不是他。
勺子在他手里变成一个很有趣的玩具,来回翻动搅拌他面前白碗里的白粥,一下一下漫不经心。
“不算。”李行瞳孔清澈明亮和与生俱来的松弛感都让骆瑛觉得他不惧怕任何事物,他没有否认,只不过李行认为不算是帮助,他只是不喜欢太吵。
“我只是显她吵。”李行实话实说。
“哦,我可以知道你怎么做的吗?”骆瑛神情专注,洗耳恭听。
“就是告诉你妈妈李升不喜欢情绪波动大的人。”语气轻松,很简单的一句话。
“啊?“骆瑛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陈丽会因为简单一句话就变样了?
李行看骆瑛发懵状态又噗嗤一笑,尾音拉长“不信?”
骆瑛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认真想了想也没什么不信的地方,扬起嘴角“信,我信。”
李行微挑眉头不再言语,对面姑娘说她信他,可他告诉她的和事实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