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请进。”
单向透视玻璃门被推开,深栗色的及腰长发同藕色收腰连衣裙在空中矜持地晃荡一圈,进来的女生右手轻捻着张a4纸。
正装男人站起来,伸出手掌面带微笑,指向对面的位置:“坐。”
她腼腆笑笑,“您好。”
“叫我张秘书就好。”
张秘书说着,翻动手里的资料,惊讶地挑眉。
刚刚离开的小姐,是最后一位,今天只约了十个人。
“您是不是走错了,这里不是面试的房间。”
举在身前的纸张让人不自觉注意她的手,如玉透粉,张秘书目光被吸引,愣神间就接过她递过来的文件。
她说:“没走错。”
接都接过来了,张秘书清咳一声,这简历够朴实的。
左上角小二寸照片正是眼前的女生,微笑时眉眼像顺着春风的竹叶,看着诗意又松弛,不算十分漂亮,清秀佳人比较合适,“秦小姐,是吧。”
秦栗点点头,“虽然名单上没有我,但我还是决定争取一下,我想要的,也在简历里说明了。”
张秘书卡顿两秒,这还是第一个,直接把自己需求明确写出来的面试者。
要说这不是面试,确实不是。
但细想异曲同工,只不过是在筛选新娘。
秦栗在交谈的最后,礼貌性微微欠身才离开。
电梯下行,秦栗觉得发寒,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摩擦着手臂抑制电流般的感觉。
秦栗凝望电梯反光出的脸,深深呼气,慢慢吐气。
她至少也做到了这一步,不是吗?她该为自己骄傲,就算这里是结束。
方月月在楼下无聊地磨着指甲,白色的细小粉尘是她指甲的分解体,刚被她吹出窗外,大楼背光的阴影便走出一道单薄的身影。
秦栗最后看一眼冰冷高耸的大厦,微微弯腰跟方月月说话。
方月月把锉刀收进车内定制的工具小箱:“怎么样?上车说啊。”
秦栗摇摇头:“不知道,简历已经给他秘书了。”像是不愿多说,或者是没必要多说,秦栗说起别的,“对了,我要去的地方,你送不方便,我自己打车去。”
方月月“嘶”一声,皱起鼻尖,不满道,“哪里不方便?还有本大小姐去不了的地方?我哪都能给你送去。”
“我妈坟头,你去吗?”
方月月立马苦着脸瘪嘴:“去不了去不了,下次再给你当车夫。”
秦栗被她委屈巴巴的样子逗笑,摸摸她鼓出双下巴的第二层,“开车小心,别又被自己美甲吸引注意力。”
方月月没多说,眷恋地贴贴她的手。
“别待太久,天黑前回来,不然本小姐就出来抓你。”方月月的车子一扭屁股放着尾气离开,欢快的尾音还在空中飘扬。
秦栗扫视周围,定睛在一家花店。
秦栗麻烦店员包康乃馨的时候在中间放上一朵郁金香,付钱的时候还被金额微微惊讶到。
是她在云市待久了,不太习惯京都的花植价格,两地的植株看起来差不多品质,价格几乎翻了不止五倍。
康乃馨还带着些许水滴,露珠透映墓地来往匆匆的未亡人。
秦栗差点没找到哪一处是她母亲的墓,掏出手机才想起来,墓地里用不了导航,她上次也没定位过具体位置,只好沿着记忆徘徊几行墓碑,从姓张的看到姓冯的,从一岁的看到八十七岁,这才找到记忆里的墓碑。
秦栗思索着该说什么,只好从闲聊切入:“这里空气质量还不错,虽然你都不喘气了,但,应该对骨头挺好的。”
秦栗深深低凝视墓碑上女人的照片。
她死的时候受了不少罪,但这张照片选的好,几乎是她最美的时候,
纯白的背景,照片上的女人跟秦栗有三分相似。
秦栗沉默半晌,轻声说,“妈妈,我回来了。”
她把花放在墓碑前,干净的花染上尘土,混着水滴,变得难看。
除了秦栗,没人来看她,没人打扫。
秦栗挽着长裙蹲下,白净的小腿被包着康乃馨的薄纸划出一条细细的血线。
纤细的手指拂过伤口,血迹在指尖弥漫,“妈妈,是你吗?”
秦栗摇头笑着,手上动作不停,拔出墓碑旁的几根杂草。
“妈妈,我这次回来是为了一个了断,爸爸给我打电话让我跟他验个亲子关系,不知道他又从哪想起我这个女儿,还有,我在应聘佟归寒的新娘。”
秦栗说到这突然眼角弥漫出点点笑意:“也就是他能做出这种事了,他妈妈催的急,还是方月月告诉我的,我想着,我也该来试一试。听说还有时限,不知道是多长,唉,我总想跟他多待一会。”
有的草带着细密的锋利,秦栗手上多了些浅浅的伤口。
“说的像我能应聘上一样,”这下是自嘲的笑了,秦栗继续说,“要是没成功,我还是回云市去吧,在这里待着我总睡不着觉,失眠的厉害,睡着了也是梦中梦,挣扎个没完,白天更是提不起精神我这是说什么呢。”
秦栗左右打量检查一下:“差不多了,妈妈,这里看起来干净一些了吧,你不是有点洁癖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这天风小的很,待在同一个地方久了,都会觉得闷,秦栗的呼吸不顺,连着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心里都不痛快。
“妈妈,再见。”她说。
———
二十出头的记者,一腔热血,偷了一个出入证,潜入佟家的公司,企图拍摄佟归寒最后一轮的新娘名单,还没进入张秘书的办公室就被扭送到一个空荡的会议室。
张秘书接起佟归寒的电话,连连答应几声。
挂了电话就通知保安:“报警吧,以偷取国家机密的名义。”
“什么?!我只是想看看联姻的名单而已,什么国家机密。”
张秘书语重心长:“我办公室放着和政府签下的合作机密,谁知道你到底想偷什么呢,押走吧。”
“不!不!放开我!让我见佟总!”年轻的记者刚刚毕业不久,还没在社会上大展拳脚,他不甘心地吼叫。
没喊几句就被捂住嘴,大楼重新回归寂静。
张秘书前往最高层的路上把面试结果发送到佟归寒的电脑,他才刚刚整理好初步筛选,终于能松口气,下一步就是佟归寒的事。
为了佟归寒的婚事,张秘书也忍不住扶额,老夫人不停给他打电话催促一个结果,仿佛自己的儿子会随着日子的流逝贬值,催得秘书部连日加班。
连这些千金小姐的过往情史都要用力发掘,以免联姻对象跟佟归寒得罪过的人有牵扯,而这样大大加重他们的工作,因为跟佟归寒不对付的人还不少,他年轻时那叫一个傲,现在勉强收敛许多,但骨子里依然看不惯那些他嘲笑过的人。
电梯门缓缓打开,顶楼是一个大平层,一眼望过去空旷又孤寂,装修得相当豪华,秘书部都在下面两层。佟归寒带着亮金细边的眼镜,电子设备反射的蓝光不规则地留在他的镜片,高挺的鼻子跟透明的镜托完美贴合,他窝在黑色真皮沙发里,懒散地翘腿坐着。
“这就是你挑的人?”
张秘书保持表情不变:“有什么问题吗?”
佟归寒划过一张张简历,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作快的让人怀疑他看清没有。
“丑。”
张秘书嘴角抽搐,那要是多几个长成佟归寒这样的,世界就乱套了,“确实……”没您貌美。
佟归寒手指越划越快,仿佛手指被装了木马病毒,只能不停地往左划。
张秘书眼巴巴看着,希望京城的各位贵女能有一位让这位手指停停。
佟归寒终于没往左划,已经翻过半页的屏幕又被冷白的手指向右划回。
张秘书多想探头去看是哪位小姐,但还是矜持着问:“有喜欢的?”
“不,这个丑得格外过分。”
张秘书在佟归寒没什么感情的眼神示意下走过去看。
是那个自己送来简历的女生,其他人都是精致摆拍,还有艺术照,只有她给了张,证件照?张秘书猜测。自然比其他候选人寡淡几分,在佟归寒嘴里就变成丑得格外过分。
张秘书干笑几声:“呵呵,是比较逊色,她是自己送来的简历,不是之前就安排好的。”
“工资拿太多,就想做点多余的事。”佟归寒面无表情地说。
张秘书低下头:“抱歉,佟总,下次不会了。”
佟归寒把平板随手放在旁边的沙发上,“晚上的宴会推掉。”
张秘书说:“佟总,老夫人让我务必带您到场。”
佟归寒还想亲自去一趟宠物医院,皱皱眉:“让人把珊瑚接过来,我跟它一起回家。”
张秘书立刻拿出电话,“好的,对了,老夫人请您明天之前务必给她五个人的名单。”
务必,佟老夫人吩咐里的最高等级用词。
佟归寒不耐烦地答应一声。
张秘书轻手轻脚退出去,每次宴会前,佟归寒都要先休息一会,他表示自己看见人就烦。
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张秘书精准地把秦栗和之前的全部删掉,把剩下的发给老夫人,同步进度。
为了晚上的宴会,方月月拉着秦栗准备个不停。
秦栗手都快僵了:“月月,好了吗?我感觉不到手的存在了。”
方月月在方家的扶持下开了全国美甲店,现在怎么也是个大老板,但是没放下自己对美甲的疯狂热爱。
“我每次看你指甲上什么颜色都没有就觉得你暴殄天物,还有,”方月月表情狠狠一皱,“你这手上怎么多了这么多小伤口,破坏艺术品要受罚的。”
秦栗的手是方月月最喜欢的那种,白里透红,指尖的弧度不过分丰盈也不单薄,指甲的边缘不修理也很清晰,甲床长且平整光滑,她真想拉着秦栗去做手模。
秦栗一只手已经被她照顾好,托着自己的下巴,瞧着方月月明艳的眉眼:“那你罚我今晚不能去参加聚会,怎么样?”
方月月立马拒绝:“不行!你好不容易回来,必须要给那群人看看,你过得多好,不需要他们,也能过得好!”
“是吗?”秦栗不禁飘远思绪,她真的过得很好吗?
注意到方月月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她,秦栗弯着眼睛笑笑:“是比有他们的时候好呢。”
方月月被她这温柔的笑意弄得眼眶突然一红,连忙低下头:“是啊是啊,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你可得多回来,不然我也搬到你那住两年也行,反正我可以把店开到云市那里去……”
秦栗托着脸,挤出一点细腻的脸颊肉在指缝,笑吟吟看方月月絮叨。
至少这里还有方月月在,外人眼里她的亲生妹妹。
楼下的轿车响起吵闹的连续声,方月月最后检查一下自己和秦栗,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朝着楼下喊:“岳来江!不许再按喇叭!”
秦栗拿起银色手包,她皮肤光滑白皙,一袭黑色露背连衣裙,肩头的薄袖垂着银色链子,以自身的重量下坠,又连接腕上的手链。
秦栗打量镜子里的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了。”
方月月说:“不过不过,你这挺素的。”
秦栗及腰的长发微卷,她不适应的整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方月月朝她曲起手臂,秦栗清淡一笑:“你今天才是美得过分。”
方月月这身粉色把她带回十八岁:“哼,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