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不战不降
话音刚落，戚继光也拿起自己丢掉的大刀，用极冷静的声音吟道：“史官也请记清楚，戚继光誓死卫国，死于杨贼乱刀之下！”
徐阶只为自己的名声负责，戚继光却是为一切负责。
戚夫人怒目而视，刚一张嘴，一口吐沫便喷到了戚继光脸上：“懦夫！”
戚夫人几乎是被五花大绑押着的，她毕竟是殉节的高危分子。
杨长帆家眷，林翘儿母子在簇拥之下，不忘来到戚继光身旁。
戚继光虽眼眶酸涩，却稳稳举刀，毫不颤抖，他已经这样举刀成千上万次。
戚继光顶着枪口一步一步走到阵前，竟直接将汪滶推了过去。
虽然事实意义上与投降无二，但名义上，明军从未向贼寇投降。
正如戚继光所说，不战，也不降。
“上，不会。”
她的丈夫从不是一个懦夫。
人质通通归来，杨长帆也未耍诈，一声令下放还了扣押的家属。
林翘儿微微躬身：“谢戚将军，戚将军深明大义。”
戚继光再也无法忍住泪水，双目泪涌仰天长啸。
他就此推开了杨必归，不作多言。
戚继光身体一颤。
“徐子升！从未降贼！”
戚继光一步步走向杨长帆，越来越近，即便左右军士皆用枪口对准戚继光，戚继光的步伐也没有丝毫的迟疑。
“那你，现在可以走了。”戚继光横举大刀，“你想做的都已经做到了。”
不远处，副将半跪在地：“戚将军！今日戚将军的大义属下们都看到了！”
此一交换，全军将领立刻动摇，纷纷撤下了押解兵士，徽王府人质就此冲向本方军队。
“懦夫，就要担负懦夫的责任，你这样成为勇士，才是真正的懦夫！”杨长帆用尽力气吼道，“用尽你懦夫的实力！活下去！去对付真正的敌人！而不是死在我这里！我杀不起你！我不配杀你！”
戚继光继续前行。
汪滶急跑两步，杨长帆上前扶住：“长帆救驾来迟！”
“你能保证三日之内退出京师，不乱江山么？”
徐阶自知穷途末路，捡起地上一柄利剑，仰天长吼一声，自刺腹中。
杨长帆默默摇头：“我要夺回来的东西，还有。”
无论明军还是徽王府军队，人皆动容。
戚继光心中微微一颤。
杨长帆同样眼中泛泪。如此之境，能冷静决断，做出如此大义之举，纵观千古，他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只有这个怕老婆，这个贪污行贿，这个养私兵，这个逢迎谄媚的戚继光。
戚继光依然没有迟疑：“江山代有人才出。”
杨长帆握拳：“可出得了你这样的大懦夫么？！”
他就此一步步走上前去，孤身一人。
大是大非面前，不能战，也不能降。
随后，沈悯芮也来到戚继光身旁，轻蔑笑道：“终究，还是天下第一大懦夫。”
“我不会伤害他。”杨长帆抬起右手，“你，可以拿着武器，站在我的旁边，如果我伤害他，你可以随时伤害我。”
杨长帆就此说道：“徐首辅之忠义，之气节，有目共睹，史官该记清这一幕，徐子升，为国捐躯，流芳千古！”
明军纷纷丢盔弃甲，与家人团聚，左右四散。
“戚将军不能死！”
“徐子升！与大明共存亡！”
话罢，徐阶一口气咽了下去，永远停留在这个下跪的姿势。
杨长帆立刻将汪滶推入阵中，回头令道：“将戚夫人交予戚将军！”
众人大惊。
“还有。”杨长帆望向皇城的火光，“我要从他手里，要到属于我们的尊严。”
戚继光满脸苦笑与决然，轻轻拍了拍杨必归的脑袋：“真虎子也。”
正犹豫之间，突然铳声响起，赵光头准确一枪命中戚继光右臂。
徐阶缓缓转身，跪向皇城的方向。
他只是为了很多事情，伪装成一个懦夫。
“戚郎！戚郎！”戚夫人撕心裂肺吼道，“不要死了！不要死了！”
其它都还好，只是他自知亏欠沈悯芮的太多了。曾经是否相爱已经不再重要，在国家大义面前，自己就是把儿女私情摆在后面，沈悯芮能跟着杨长帆，远比跟着绝大多数人，包括自己都要更好。
杨必归则干脆拉住了戚继光：“将军！事已至此！随我爹吧！”
他最终还是倾诉了：“懦夫，远比猛士要承受得更多。”
“你，会觊觎皇位么？”
戚继光心中一震，随即再露凶光：“那就踏过我的尸体吧。”
“无论你信与不信，我比你更希望大明江山平稳。”
戚夫人被军士按在远处，顷刻之间泪如泉涌。
官员与将士左右散开，许论也被扶走了，大路上仅剩戚继光与徐阶二人。
戚继光眼中只有杨长帆一人，杨长帆眼中也只有戚继光一人。
杨长帆抬手指向戚继光，强忍眼泪：“你，是能在最的朝局中，生存下来保家卫国的懦夫，天下还有第二个有这般能耐的懦夫么？！”
汪滶喘着粗气，几乎要哭出来，口不能言。
“精神上和上都不会。”
然后，用勇士的方式迎接死亡！
戚夫人被押至阵前，交予戚继光，戚继光立刻摘掉夫人口中的抹布。
沈悯芮不忍再看，拉着两个女儿，流泪拂面转过身去。
戚继光一直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有此时，内心才微微变得柔软，他发现自己竟没一个人可以倾诉。
“正如杨贼所说！将军走了，谁来抗虏！”
沈悯芮闻言一叹，收起了之前的轻蔑语气：“这我知道。但我就是瞧不起你，这一辈子都瞧不起你，死也瞧不起你。”
戚继光没有做任何辩解，拉着夫人回归本阵。
戚继光右臂被炸得血肉模糊，正惊疑间，赵光头已冲上去踢开了掉在地上的大刀，左右军士一拥而上，将戚继光生擒。
全军半跪在地，哭声震天。
戚继光惊问：“胡宗宪？”
杨长帆却一声长叹，扔掉了手中的燧发铳，只短促说道：“你死了，谁来打鞑子？”
戚继光止步，颤颤抬手指向杨长帆：“你会伤害皇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