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章
外人传,因为不舍金家技艺消失,金坞才被赦免,为皇室挑选出来的人传授技艺。三年之后,新皇登基,金坞离开皇宫,从此销声匿迹。
自新皇登基以来,国库日益充盈,军队壮大,世人皆赞圣明,孰知竟是师父冒着生死危险为他从各处皇陵龙脉中取出珍宝金银!
我从床上坐起来,捂住难受的胃,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可真美啊。
“我只有师父了。如果师父消失了,我就是一个人。徒儿不想一个人,所以师父不要丢下我,你丢下我,我会死的。”
她说,若于险地之中碰触机关,常会如此站立数个时辰以避免机关伤人。废弃的房间被师父改造得机关重重,常常将我丢进去就是一天,翌日出来必然一身伤痕,每一次进去机关都不相同。这令我惊叹师父出神入化的技术。
她手指点了点檀木桌面:“每个人都有秘密,徒儿难道没有秘密吗?”
师父的父母没有死,他们还活着,被当朝皇上囚禁起来,成为胁迫师父的筹码。原来这才是全部。
她果然转过身来,偏着头看我,笑意融融:“你都知道些什么,说说看。”
室内安静得能听见书页翻响的声音,我凝视她撑头斜倚的背影,青丝垂在一边像自脚下攀长而出的藤蔓。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我觉得腹中饿得难受,问:“师父,有什么吃的东西吗?我好饿。”
我愣愣地看着她没有接,她扔到我怀里转身离开。
半年之后,我终于勉强能破解师父布下的机关,但往往由此引发另一个机关……
师父的嗓音冰冷,听不出一丝尊敬:“陛下若是不怕死,只管进来便是。”
我看不懂她的表情,虽是浅浅笑着,眼底却透着淡淡哀伤,好像被乌云裹住的太阳,努力迸射着光线想要穿透云层。
我想了想,还是问出来:“师父,你下山去哪了?每次出去都弄得一身的伤,这次还破了相。”
可如今看来,这并不是全部。
良久,师父才缓缓道:“没什么。东西我会给你拿回来,但也请你善待我的父母。若他们有事!”嗓音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我不会放过你。”
金家技艺博大精深,虽我自诩过目不忘,也难以理解师父送到我房里的那些书籍内容,用字晦涩,生硬难懂,除非师父字字解释,否则我根本无法自学。
金家出自蜀中,精通奇门遁甲机关制造之术,世代为皇室服务,建筑皇陵,设置机关,深获恩宠。不料金宵心生异心盗窃皇陵,被查获之后圣上大怒,下令将金家满门抄斩。
晚饭后我回屋收拾一番,半夜果然听见师父出门的声音。
师父还是如往常一样教导我,只是能明显感觉到她加大了训练我的力度,有时候经常会练习一整天吃不上一口饭,我并没有什么怨言。
她说:“你为什么还要吃呢?你干脆把自己饿死算了呀。”
“这是自然。”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让朕进你的山谷瞧瞧吗?朕可是好奇得很。”
她淡淡地看着我:“你倒是敢。”
被师父打断他也不生气,声音里依旧带笑:“也罢。朕收到消息,大秦不知从哪知道了以前南隋的龙脉之地,正派人前往。朕要你赶在他们之前,破了龙脉的机关,将宝贝给朕拿回来。听说这龙脉里有仙物,也不知是真是假。”
等着师父的人就在山下的青石边,夜色太浓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却能感受到那股雍容尊贵之气。
我听她的嗓音应该是心情不错没有生气,于是斟酌地说道:“金家的事……不算秘密。”
他往前凑了一步,带着笑里藏刀的温柔:“有了你,朕的皇位可是越来越稳,你可是比那些宝贝还要宝贝。”
等她走远了我才追出去,一路小心翼翼,简直将这一年学到的关于隐踪之术发挥到极致,终于没有被发现。
我们在谷内度过四季,寻月花却常开不败。谷内难见落叶飞雪,就连冬日也有暖阳。晚上用饭时,我却看见师父腰间的长发上沾着一片枯黄的叶。
师父后退,没有开口,良久,往后看了一眼,我赶忙藏到山壁之后,听见她道:“大秦,光是赶路便要半月……”
只有金坞活了下来。金宵是她的父亲,那是十三年前的事。
常是挑灯夜读,也不过熟记两三百字,很难想象师父是如何将这上百本书籍完全牢记。师父在屋后打了一片梅花桩,用饭的时候她让我捧着碗单足立于木桩之上。
我走过去,她需得仰头才能看我,我说:“师父,有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陛下前来若是说这些废话,就请回吧。”
“怎么?”
就在我费尽心思研习奇门遁甲之术时,师父又消失了。
圣上笑了笑:“鼎鼎大名的金坞亲自设下的机关之地,朕可不敢以身犯险。朕若死了,这天下谁来打理。”顿了顿,带着叹息,“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是怎么习惯的呢?要不朕给你送几个婢女……”
他自称朕。他是当今圣上。
她淡淡地看着我,良久,从怀里拿出一只锦囊:“这次出门遇上天下绣工最好的绣娘,让她为你缝制了这个东西,用的是天蚕雪丝,可装毒物毒剑,你拿着吧。”
我说:“因为师父你回来了。”
师父给我熬了清粥,喝下之后果然好了很多,我坐在床上休息,她在案几跟前检查布置的功课。
这一次我果真将自己饿晕在门口,醒来的时候,师父正在给我喂药。我睁开眼,看见她眉骨上一道伤痕,虽已结痂,但可想象伤口之深,以前清丽的面容多了丝狷狂,依旧美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