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是他自己动的
段红听对方称罗成厚是自己的老公,心里很不是滋味,皱眉道:“干你们这行,还需要知道委托人的目的?”
周磊愣了一下,然后说道:“那倒是不需要。对方的名字叫什么?”
“罗成厚。”
“家住地址在哪,或者单位地址。”
“不知道。”
“不知道?”
“对啊,这也是需要你们调查的事项。”
周磊两手一摊,一脸的无奈:“可这就难办了呀。”
段红明白对方的意思,略一思考,说:“他应该过几天会来找我,到时候我通知你,你就从这里开始跟踪他,怎么样?”
周磊想了想:“那也行,但我的费用可不低哦。”
段红讥笑一声:“我们应该先说办事的效率,再谈价格。红不见白不见,就开口要钱了?”
周磊很有自信,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万,一个月,保证摸的清清楚楚。你先给我两千的订金,我们签个委托协议。后面嘛,你看我带给你的信息再决定怎么结尾款就行了。”
段红事前打听过一些关于这一行的价格,虽然心疼,但想到长痛不如短痛,咬咬牙便接受了。
只不过令段红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直到7月11日,罗成厚才再次来到了纹身店,不过看上去比上次更加的苍老和憔悴。
段红等罗成厚坐到了躺椅上,便向周磊发送一条短信。
等纹身结束的时候,段红看见周磊回复了一句:已就位。
“你今天倒是和平时不一样呢,话不多。”
段红心里得意,想到不久以后谁拿捏谁还是两说,干脆直接问道:“说吧,这次要多少?”
正在穿衣服的罗成厚听出了段红语气中的有恃无恐,笑问:“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是暑假,我去不了学校?可是我知道你给你儿子报了暑期的培训班呐。”
段红其实无所谓自己的过往被曝光,但对于一个母亲而言,有一个人始终盯着自己的孩子,这才是她最接受不了的。
谁知道罗成厚会不会丧心病狂到去伤害自己的孩子呢?
段红可不愿意去赌。
于是说道:“我想你误会了。我们也算认识了一些时间,所以我想着你总不会一直和我纠缠下去的,那还不如尽量满足你的需求。”
罗成厚闻言,点点头,说:“是吗?你是想看我的脸皮有多厚?那行吧,这次借8000,老地方见。”
价格再次翻倍。
但段红已经没有那么焦虑了。
爽快地给了钱,段红隔着玻璃远远看见周磊跟上了离去的罗成厚,心中仿佛一块巨石落地,长长呼出一口气。
一个星期以后,也就是7月18日,周磊回来了。
“查到了。”他开门见山。
“他是干什么的?”段红迫不及待地询问。
“医科大的一名老师。”
“老师?”段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还是临床心理学的教授。”
段红想不明白,为何这样的人要来向自己敲诈?
而且这样的人,他缺钱吗?
周磊继续说着:“他的生活很规律,除了上次来你这里,每天都是两点一线,家和学校。”
“那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段红不甘心。
“他和他老婆两个人,没见子女。”
“他老婆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病人。”
“病人?”
“对,但是得了什么病我还不清楚。只知道他老婆每天都在家里足不出户,而他每天要从医院带很多药回去。”
(因为他老婆的病他才来讹我的?可为什么是我?)
“那他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有没有见不得光的过往?”段红终于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问了出来。
周磊摇了摇头:“没有,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学校里的口碑很好,而且前段时间因为见义勇为的事情还上了电视和报纸。”
说着,周磊将段红买过的那份报纸翻了出来。
“不应该呀,不应该呀…”段红想不明白,这样的男人为何要选择自己进行勒索。
看段红失神的模样,周磊清了清嗓,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过往,但是我能调查的已经都调查了。我知道这些信息满足不了你,但我继续调查下去也不会有更多的收获了。这样吧,尾款不找你要了,订金我也不退,就当是这几天的辛苦费,我们之间的委托关系就到此为止,怎么样?”
说完,周磊将之前双方签的协议拿了出来,他不打算继续查下去了。
一来没有意义,二来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而最重要的第三点,是对方发现了他,并和他进行过一次长谈。
听到这些的段红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对方没有弱点,那么自己只有继续被对方拿捏的份儿。
周磊自觉这一个星期的付出对得起收下的两千元,还有一点心虚,放下协议后离开了。
段红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过往经历让她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个道理深信不疑。
所以她一直在想各种方法和罗成厚抗衡,直到今天,她绝望了,彻底绝望了。
夜里,噩梦再袭。
这一次,段红和她的儿子不再只是沦为乞丐,而是被一只吸血鬼吃了个干干净净。吸血鬼的脸赫然是罗成厚那张令人恶心的青黑色的脸。
从梦里惊醒,整个房间内都是段红心脏砰砰狂跳的声音,还有身旁儿子熟睡时均匀的呼吸声。
虽然段红有着非常人一般的经历,但她始终只是一个女人。
那一夜,她想了很多很多。
她想到了搬家……
想到了给儿子换个学校……
想到了远远地离开这里。
可是她的家是那种老式宿舍的红砖房,根本卖不上什么价钱。
而且段玉就读的是一所公立学校,学费不高。
她总不至于为了逃离一个无底洞,再跳进另一个无底洞当中吧?
她想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父母。
如果当初她的父母没有抛弃她,她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如果现在有人保护她,她还需要如此彻夜难眠吗?
她未曾拥有的这些,已经是过去式了,她改变不了。
但她的儿子段玉,还有很长的未来。
所以,思来想去,她要为了儿子的以后去做些什么。
她需要人的保护,她的儿子需要她的守护。
这一刻,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在下一次见面时和罗成厚做一个了断。
(我没有父母,所以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但小宝你放心,妈妈一定让你活的比我更好!)
她内心对自己说了一句,手轻抚在儿子的小脸上。
时间来到8月11日,罗成厚来到店里,打算完成纹身的最后阶段。
“好久不见。”罗成厚将乱糟糟的头发顶在头上。
段红这才注意到,似乎从第一次见这个男人开始,他都没有修剪过头发。
之前罗成厚提过,但是改成了修面,而且每次见面的时候还会将自己的头发梳理整齐,可今天却是出奇的邋遢。
“是的,这一次你又是隔了一个月。说吧,想要多少钱?”由于内心情感的变化,段红的声音显得冷冰冰的。
“这么直接吗?那行,这次借16000元,不过需要先将纹身结束了。对了,我头发有些长了,要不你先帮我把后面的头发修短一点,然后再纹吧。”罗成厚没有在意段红的变化,说完人已经趴在了躺椅上。
(16000?!我的卡里哪里还有那么多钱?看来今天最后和他谈一次,如果谈不拢,那就……)
她想要和这个无耻、讨厌、令人恶心的男人拼个同归于尽。
虽然心里想着,但她手上却是在准备着理头发的工具。
调节躺椅靠背,罗成厚坐了下去,有模有样。
剪刀、梳子、剃刀,段红站在一旁,准备就绪。
男人的头发随着段红手中的梳子和剪刀上下飞舞,一撮一撮落下,在地上渐渐堆了起来。
“罗哥,今天的16000元,我拿不出来。我,我实在没那么多钱了。”段红小心翼翼地说着。
“是吗?那不急。”罗成厚没有给段红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两人就此沉默。
但段红心中却是已经想着另一条路了。
(杀吗?)
(杀了吧!)
(杀了一了百了。)
(但是小宝怎么办?)
(我也会被警察抓住的吧?)
(那不杀了?)
(可是这个男人显然是不会放过我的。)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段红内心深处不同声音同时在问着她,她的呼吸也逐渐慌乱起来。
很快,男人后面的头发剪好了。
段红机械地拿起剃刀,准备将男人发根刮干净。
就在这个时候,罗成厚开口说话了:“今天你的手抖得厉害,有心事?”
段红是一个正常人,一个正常人在想杀另外一个人之前,肯定是很紧张的。
所以在段红满怀心事的时候罗成厚突然开口,自然是被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地吼道:“你别说话!”
然而罗成厚已经洞察了段红的内心,笑出了声:“哦?你在想什么?或者说在紧张什么你可要好好的啊,对我来说,你可是我的未来,很重要呢。”
(该死!他真该死!)
段红的手越来越抖。
但她很快便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可耳边还是罗成厚反复念叨的声音:“病了就去看病,我们还要相处很长时间的呢。咦,你怎么不说话了?”
“罗哥,你先别说话了,好不好?”说这句话的时候,段红感觉自己的脸部肌肉有些痉挛。
可罗成厚不以为意,继续挑衅着:“为什么不说话?你生气了?”
“你让我安静会儿,我求求你了。”段红已经不记得自己想做什么了,她感觉自己的后背和腋下全是汗水,湿湿黏黏的。
“放松一些,我又不会吃了你。好好好,我不说了。”
果然,罗成厚说话便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两三分钟,段红才将自己内心的起伏压平,但心境却是变了。
(还是下不了手吗?)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将剃刀放在罗成厚脖颈的发根处,已经完全放弃了那个可怕的念头。
可这时,罗成厚的喉咙里却传出了支支吾吾的说话声。
“罗哥,你说什么?”段红没有听清。
罗成厚将头微微抬起,微笑着说道:“我说,你很善良,你就说我是自己动的。”
“什么?”这次段红听清了,却没听懂。
可是下一刻,她直接呆住了。
因为随着噗呲一声,段红整个视线中全部变成了红色。
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充满整个房间,拿着剃刀的手感到滚烫、滑腻。
段红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中的剃刀不知何时已经埋进了罗成厚的脖子里。
而罗成厚的脖颈上出现了一道很细、很长、很深的创口,鲜血汩汩地向外冒着。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直到罗成厚的鲜血已经在地上积成一滩时,段红才吓的尖叫一声向后跳去。
斜插在罗成厚脖子里的剃刀失去支撑,掉落在血泊之中。
罗成厚并没有立刻丧命,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着。但他却没有去按压自己的伤口,眼神中说不出的轻松。
段红已经吓傻了,口中不停重复着:“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是你自己扭动身体才让刀割开你的喉咙的,不怪我,不怪我…”
等段红恢复了些许理智时,罗成厚没了呼吸。
血还在流着,但罗成厚已经死了。
情急之下段红第一时间报了警,而罗成厚在警察赶来之前,彻底没了生机。
……
“所以,我没有杀他,是他自己动了一下,才这样的。”
段红说完了自己这三个月的故事,也说明了罗成厚死亡的具体原因。
张国平合上本子,向着身旁的谢靖中问道:“小谢,你有什么看法?”
谢靖中知道这是老师在考教自己,略一思量,向段红问道:“你为什么没有呼叫救护车,而是直接报警?”
段红愣住了,她自己没去想过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我,我,我心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报警。”
谢靖中点了点头,说:“我想这是心理暗示的效果吧。如果你说的这段事情是真实的,那么你内心深处从很早以前就罗成厚埋下了向警察寻求帮助的种子。”
张国平在旁说道:“所以心理学可以运用在很多方面,我这个年纪不好学了。小谢,我觉得你可以尝试接触一些,对你以后应该是会有帮助的。”
谢靖中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然后说道:“好的,师傅。从现场有几个方面可以证明段红刚才讲的事,首先是死者的伤口,其次就是她一直没派上用场的监控。”
张国平满意地点头,和他想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