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云省的省会城市,明城,一座还算繁华的都市。
3月11日,初春,空气中仍透着刺骨的寒意。
张雯雯内穿保暖衣,外披睡袍,倚在临街的窗户边,看着楼下的风景。
对于她来说,此刻的自己更像是在检阅“领土”的女王。
她住的这个小区名为城市印象,是明城最早的商业化住宅小区之一。
小区被环城南路和建设路两条主要干道夹着,交通便利。
街对面是火车南站,前几年翻修为高铁站,使得周边物业的房价一涨再涨,城市印象小区便属于其中之一。
张雯雯家住在15楼,视野开阔,整个南站更是一览无遗。
所以她每天坐在窗边看着都市的繁华,来往的行人,进出站的火车,成为了打发夜幕下空虚的消遣项目之一。
而靠在窗边的她,会用自己精心挑选过的厚绒蓝色窗帘裹在身上。
窗帘质地柔软,每当张雯雯深陷其中,总是难以自拔。
她知道,自己在窗前看着别人,别人同样可以看见她。
不过她无所谓,别人有私密的生活,她没有。
这样想来,被她看见的人反而更吃亏一些。
可是她的心始终是空空的,这是外人看不见的地方,就像别人永远无法体会她那无微不至的窗帘一样。
不知不觉,沉浸在温柔中的张雯雯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事。
她是市百货公司的一名会计,老牌国企,即使改制后在当地依旧属于“铁饭碗”的企业。
三十五岁的她时常打扮的像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
不过,她确实是个姑娘,还是个老姑娘。
她所在的部门名叫会计科,共有十来号人。
有比她年轻的,当然也有比她年纪大的,但唯独她是单身未婚的。
和国企有关系的企业,避免不了都有着“论资排辈”的现象。所以原本张雯雯打算趁着自己年轻的时候在工作上有所建树,再考虑个人问题。
可这么一耽搁,就到了现如今的年纪,堪堪混成了一个所谓的团队经理。
就在不久前,她终于熬来了一个机会,科室里的副职空缺了出来。
她自己盘算了一下,想着这一次再怎么样也该轮到自己了。
但结果却是她又一次的失望了。
她们科长是整个财会科唯一的男性,为了管理手下众多女将,有意或者无意的让女兵、女将之间抱团结对,相互掣肘。
所以张雯雯在工作中不乏阿谀我诈和勾心斗角,而管理大权却始终牢牢拴在科长手里。
她自己就是其中的一位“女将”,手下有着三个拥趸。
突然空出了一个职位,女将之间自然是要开始争抢一番的。
可就在比拼进入到白热化阶段的时候,张雯雯下面的“女兵”竟然纷纷倒戈。
她因此失了势,孤军作战。
最后被一个排名在其后面的晚辈后发先至,摘下了胜利的果实。
就这样,张雯雯的青春随着事业一起付之东流。
她一气之下便请假在家里休养,可是回到家不久,她便觉得自己竟真的生病了。
没有恋人,也没有其他的兴趣爱好,如今连工作的激情也没了,张雯雯的生活只剩下了窗外生活的平淡,和怀里窗帘的温暖。
短短两三天时间,她自觉将周围的一切掌握了个七七八八。
比如有个阿婆,每天一大早便会将孙子送去对面的学校,然后独自转回另一个方向的菜市场。
又比如张三家的媳妇,会等李四家的媳妇出门后,悄悄摸去李四家中,一呆就是大半天,而后才满面春光的离开。
再比如小区门卫的王大哥,时常和街对面的刘小妹眉来眼去,也不知道这频频秋波之下,是多少的夜夜笙歌。
看的越多,张雯雯越有一种不真实的优越感。
她这个女王,不仅高高在上,更俯瞰着人间。
想着想着,她给自己点上了一支香烟。
然后一阵剧烈的咳嗽将张雯雯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似乎病情加重了。
“怎么还没到呢?”
不知道她是在向谁发问,而整个房间只有她一人。
兢兢业业工作了十几年,渐渐错过了寻找甜蜜爱情的年龄。
不过等她积累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后再回头看时,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的需要另一半了。
但现在看来,终究还是一场空。
渐渐地,她从心灰意冷,竟开始对男人憧憬起来,甚至还有些难以启齿。
脸上也跟着浮现出一抹本不应该出现的红晕。窗帘越裹越紧,身体微微颤抖着。
“你会一直给我温暖的,对不对?”
“你也不会背叛我的,对不对?”
“你会一直陪着我,听我的命令,对不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若隐若现的轰鸣。
正在窗帘深处找寻慰藉的张雯雯似有所感,转头看向一侧。
“来了,还算准时。”
她一直在等的,是一列每天凌晨左右进站的列车。
然后她收回目光看向高铁站内,那里三三两两的站起了几个人,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做着乘车准备。
而入站口处的行人中,有人开始提速奔跑,似乎也是为了赶上这趟列车。
张雯雯之所以要等着列车入站,是因为她觉得这些赶路的人更像是自己人生的缩影。
有人离家,有人归乡。
有人顺利上车,也有人错过了。
时间并不是阻碍,决心和机遇才是。
“每天都是如此。”
张雯雯有些惆怅,她想到了蚂蚁,碌碌无为。
“这样的生活,我再也不想过了。”
她低叹一声,继续看向驶来列车的车灯,猜想着那几个人是否赶得上。
这时,她眼角余光突然捕捉到一个踉跄的身影。
“喝那么多还要赶车,真不容易啊。”
人影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稍微凝神,还算看得清楚。
而那个一摇三晃的人影已经成为张雯雯眼中的“主角”。
她一会儿看看车,一会儿看看那人,暗自盘算着两者之间距离。
“应该能赶上的吧?”
她又想到了自己在公司内部的斗争,心不由己的开始替醉汉加油助威起来。
列车的前灯已经照射到了站台。
醉汉也摇到了站台上面的候车区域。
“赶上了!”
张雯雯将烟头按进手边的烟灰缸了,似乎比那醉汉还要高兴。
而这时,第二个人影出现了,是一个穿着铁道制服的工作人员。
似乎他是察觉到了那个醉汉需要帮助,便迎着对方走了过去。
可张雯雯看到那两人见面的瞬间,竟都愣了一下。
片刻之后,醉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似乎是想要打发那个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似乎在确定醉汉能不能自己行动。
醉汉只是一味地挥手,似是驱赶。那工作人员便扔下醉汉转身向着乘客聚集的地方走去。
可就在工作人员经过的一根立柱后,另一道身影突然从阴影中窜了出来。
速度极快,没有任何停顿和犹豫,径直冲向那名醉汉。
最终扑着醉汉一起跌下站台,两人摔在了铁轨上面。
“糟了!”
张雯雯惊呼,可是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推倒醉汉的人影从铁轨上迅速爬了起来,穿过铁轨,消失在了黑暗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而醉汉显然是摔的不轻,从张雯雯角度只能看见从站台下伸出的一只手。
他想要爬上来,试了几次始终没能成功。
离开的工作人员应是听到了动静,回身寻找,发现了掉下去的醉汉。
他着急忙慌地挥舞着手中的手电筒向着车头摇晃,想阻止列车进站。
但是来不及了。
张雯雯吓得紧闭双眼,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但一阵尖利的紧急刹车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还有庞然大物碾碎骨头的声音,钻入了她的脑海,回荡在夜空中。
……
3月12日凌晨12点10分,谢靖中的电话响了。
电话那边说在火车南站发生命案,让他立刻赶往现场。
刚躺下的谢靖中不由分说地便起了身,迅速穿戴完毕后就出门了。
谢靖中,男,身高1米78,三十岁,是明城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队长。
干净利索的短发,古铜色的皮肤配上那黑又亮的双眼,给人一种冷漠且坚毅的感觉。
十分钟以后,他出现在了事发的站台上。
现场已经被乘警还有附近派出所的民警给保护了起来,列车上的乘客已经完成了疏散。
谢靖中穿过警戒线,看着溅满半个车头的鲜血和车底的碎肉残渣,眉头紧锁。
他刚打算找人问一问情况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靖中。”
谢靖中回头看去,来人是刑侦支队检验组组长谭明安,同时也是明城有名的法医。
“老谭,你也来了?”
谭明安,男,三十三岁,身高1米82,身型修长。
与谢靖中相比,更白嫩,也更柔和一些。
两人一文一武,携手破获过多起特大要案,被誉为“明城双枪”。
谭明安上前拍了拍谢靖中的肩膀,说道:“可不是嘛,这个时间点就我最好找了。”
说完,谭明安也看向了铁轨,然后轻轻叹息道:“都这个样子了,看来很难从尸体上找到线索。而且这里都是碎石,应该也不会留下鞋印这样的信息了。”
两人说话的间隙,一名当地派出所的民警来到两人身前。
“谢队,您好,我是建设路派出所的所长周木,这位是?”
谢靖中介绍道:“这是我们队的谭明安,谭法医。”
周木伸出一只手和谭明安握在一起:“久仰谭法医的大名。”
谭明安说道:“虚名而已,对了,你们到现场后有什么发现没有?”
周木一指身后,说道:“有目击者称,看见那个人曾和死者有过接触。”
谢靖中顺着周木的手指看去,在出入站台电梯间的门口,有一名身穿铁道工作制服的中年男子坐在地上,神情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