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影子
荒渊之下，魔宫深处，熔岩王座之上，飘着一个淡漠的影子。
影子在说话，脸上冷淡的表情与他念出的内容极不相称。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
邪骨对澹台烬所说的话，全都由初魔本人亲自配音。不愧是初魔，十项全能，第一次念贯口念得十分流利，不带打奔儿滴。
澹台烬因无法进食饿得抓心挠肝时，邪骨在他耳边报菜名。
“你这是不是太缺德了？”
洁白的淡影发出疑问，水蓝飘带仙姿卓卓，正是冥夜原本的样子。
冥夜的真身与澹台烬的相貌有几分相像，一双墨瞳朗若明月。
“缺德？”初魔看向冥夜，淡漠的语气多了一分讥笑，他亲手捏出来的幻影都学会反对他了？
这里的冥夜自然不是真的，万年前神魔大战之后，初魔败在冥夜手中，本以为自己会身魂俱灭，没想到一缕残魂被困在魔宫深处，逃脱不得。
邪骨同样落入魔宫中，等待积蓄力量后再度复生。
消失于天地间获得彻底的解脱，凡夫俗子最为恐惧的事情却是初魔最大的心愿，开启同悲道让一切归于虚无后，初魔才能摆脱天道的束缚，得到永恒的自由。
神明阻止了同悲道，初魔的苦厄无法结束，他会一直一直被困在这里，世间悲苦不绝，魔神不死不灭，这是天道对他最残忍的诅咒。
即使万年后，魔胎身负邪骨出生，魔胎也会继承一部分他的意志，初魔永远都不能获得解脱。
万年后操控魔胎再度开启同悲道，初魔才能打破这永恒的牢笼。天道对他残忍，他亦报之以残忍。悲苦不绝的世间、人人痛苦的世间，又何必存在呢？
开启同悲道，让三界四洲与他一起彻底解脱，他所行之事，即为天道。
为了万年后的那一天，初魔残魂在魔宫深处耐心蛰伏。
直到世间最后一位神明追随着邪骨闯入荒渊……
从那以后，初魔根据那一日冥夜的相貌神态，捏出一个幻影，陪伴他在冰冷黑暗的魔宫中度过漫长岁月。
冥夜的幻影继续说：“上一次，你让魔胎心中充满恨意与杀意，可以解释为锻炼魔胎的心性，他没有杀掉黎苏苏，相信自己值得被爱，通过了你的考验。这一次，你让他吃不下东西，饱受饥饿感折磨，逼迫他吃掉黎苏苏。这是为什么？你就这么厌恶小凤凰吗？”
初魔说：“吾一直被困在这里，万年中没有吃过一顿饭，饿他几天又怎么了？食色性也，饥饿是人最原始的冲动，他若连这点冲动都忍耐不了，如何配做吾之魔胎？又如何能完成最后的大事？至于小凤凰，吾确实不喜欢她，奈何魔胎看中了她。魔胎的命定之人是你选的，是你赢了。”
冥夜无奈地笑笑：“能否赢到最后未可知也，这是最后一次轮回了，你为他们设置的考验太过严酷，你就不怕他们中途失败吗？”
初魔说：“若是失败，魔胎入魔，开启同悲道，同归虚无，照样能达成吾之心愿，吾有何惧？反倒是你，当初为何要信任吾？”
冥夜没有回答，初魔捏出来的幻影无法回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问题，万年前，世间最后一位神明在幽暗的魔宫中耗尽神力后离去，初魔望着他卓然远去的背影，想要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最终却没有问。
如今，墨河河底的般若浮生已经消散，冥夜与世长辞，再没有人能回答初魔的疑问了。
晴朗日空下，高耸的商船推开波浪，狭小的船舱中，澹台烬站在窗边，双手撑着窗沿，看向滔滔河水，他不敢看叶夕雾，总是害怕一时没忍住将她吃了。
叶夕雾坐在床上，问道：“我昏倒后发生了什么？我们是如何登上这艘船的，潜龙卫他们呢？”
陈贤已被澹台烬吃掉，有两位潜龙卫落水后失踪，还有十一位潜龙卫，不知他们在不在这艘船上。
澹台烬腹中依然饿得难受，他咬破自己的手指，咽下鲜血，又忍不住吐了出来，必须是叶夕雾的血才行啊，邪骨当真可恨。
“澹台烬？”
澹台烬抹掉嘴边的血迹，说：“他们敢用石头砸你，已经全被我杀了。”
“什么，你怎么可以乱杀无辜呢！他们又没害我性命。”
叶夕雾的道德观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挨打就打回去，敌人动了杀心就先下手为强，潜龙卫虽然打伤了她，但确实没有谋害她性命的意思，叶夕雾认为他们罪不至死。
“呵～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没有杀他们，抢了他们身上所有的钱财买了两张驶往盛都的船票，这样的处置，二小姐觉得可还公允？”
澹台烬当然是在骗她，陈贤大小是个朝廷命官，不明不白地被他吃了，盛王定会追究，他可以堕化成魔的消息就瞒不住了，到时他被押上刑场，难免要动用邪骨的力量保住性命，还会有堕魔的风险。
两害相较取其轻，所有潜龙卫包括船夫都被他杀人灭口投入墨河，潜龙卫欺负一个弱女子，船夫见死不救，都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是活该。
这些话他自然不敢对叶夕雾说，现场的其他人都死了，只要他不说，叶夕雾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叶夕雾想了想，说：“潜龙卫们身处异乡，没有钱财无法坐船，只能徒步走回去了。我们先他们一步抵达盛都，先救出叶家人再说。”
澹台烬笑道：“你真聪明，我就是想打一个时间差，偷偷潜入盛都先救人。”
叶夕雾眼睛一亮，心里很得意，澹台烬第一次夸她聪明，她本来也不是个笨蛋呀。
她不像澹台烬一样思虑周详，但是危机之时灵光一闪总能想出主意，能够急中生智，也是很聪明的。
“我们回到盛都后，暗中打探一下祖母和爹爹他们被关在哪里，准备好之后，我们就去劫狱。”叶夕雾说。
“劫狱？”澹台烬讶然一惊，反问了一遍。
“是呀，我们找个月黑风高的日子行动。”
黎苏苏出身仙门，对王国政事一无所知，经历过两世，在人间都没待满一年，对政治斗争的了解基本来自于话本。
月黑风高夜，潜行作乱时，两个黑衣人潜入监牢，在酒缸放入蒙汗药，等到狱卒全被迷倒，找出钥匙打开狱门，逃之夭夭。
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呀，有什么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