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河妖3
初魔没有死去，尚有一缕残魂在魔宫之中等待复生，天柱崩塌邪骨掉落，万年后邪骨将从夷月族中选中魔胎寄生，等到魔胎吸收足够的痛苦怨恨后，魔神将会重临世间。
诸神陨落，神明在世间可以做的事情太少，万年后他们能操控的物品仅有三件，分别是：护心麟、过去镜和倾世之玉。
经过稷泽的演算，护心麟和过去镜被放置在逍遥宗，倾世之玉要被放置在墨河河底、般若浮生的旁边。
冥夜停下手，端详神女像，左看右看还是不满意。不过桑酒说得对，他神力所剩不多，确实不能再消耗了。魔宫之行耗费掉他大量的神力，全都要怪初魔。
想起初魔，冥夜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为万年后布局的不只有他和稷泽，初魔同样也在殚精竭虑。
冥夜将倾世之玉慢慢放到女神石像的手掌中，说：“再见了，桑酒。”
冥夜还有千言万语想对桑酒诉说，解冤释结后的这些日子里，他们聊了很多很多，彼此的心意都已明了，道别之时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冥夜，我们还会再见的。”桑酒在倾世之玉中哭着说，她的眼泪冥夜看不到。看不到也好，看不到就不会太过伤心。
他们的确会再见的，如果一切顺利，万年后桑酒将随黎苏苏一起进入般若浮生，再一次经历他们在万年前的种种爱恨缠绵，般若浮生最后的分别，才是他们的永别。
两行清亮的眼泪从冥夜脸颊流下，他抱紧怀中残破的蚌壳。为度化魔胎散尽一身修为，最后死去，他无怨无悔，最舍不得的还是桑酒。
在遇到桑酒之前，冥夜的人生中只有两件事：修炼和战斗。是桑酒给他无趣的人生带来了不一样的喜怒哀乐，与桑酒相处的时间太短，像流星一闪划过漫长夜空。他今后余生将在般若浮生中重复循环与桑酒相处的点点滴滴，再一次冷落她、看她堕魔、最终死于雷劫，直到冥夜的神力消散为止。
布置好般若浮生后，冥夜的神力消耗殆尽已无法维持人形，他化作蛟龙怀抱蚌壳沉睡于墨河河底。
万年后，有人来到此处，将会看到一条高洁莹白的蛟龙，实际上他的原身早已在漫长岁月中化为白骨，死在了般若浮生的梦境中。
小章鱼撞昏了头，它不再动弹，在封印中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它无法理解神君在做什么，这段记忆却深深地刻在了它的脑海中。只因这位神君实在美丽，让小章鱼过目难忘。
小章鱼不懂神君要引导他走正道，它被困在方寸之地，死活逃不出去，不管它如何求饶，蛟龙都在那里一动不动，毫不理会他的痛苦，小章鱼心中的怨恨焦躁与日俱增。
潮起潮落，春去秋来，万年漫长的时光如此难捱。小章鱼的活动空间很小，难以捕食，只能靠其他妖怪吃剩的残渣苟活。
冥夜留下的封印既是束缚也是保护，其他妖怪无法靠近也无法伤害它。经年累月，它的体型越来越大，长相越来越丑陋，逃不出封印，回不到故乡，他的魔气非但无法消散，反而日益滋长。
半个月前，澹台烬和叶夕雾进入般若浮生，幻境散去，冥夜龙骨化为尘埃。从前的小章鱼已经变成三十米长的大妖怪，终于等到封印有所松动的一天。
它日夜撞击冲开封印后，本想立刻返回故乡，可是历经万年它早已忘记了回家的路。好不容易获得自由，做点什么好呢？
听说人乃灵长之首，万物中属人肉最好吃，正巧头顶上有一艘船驶过，不如吃个人尝尝鲜吧。
妖怪巨大的触手伸出水面，砸到船上，钻进船舱抓人……
……
妖怪曾经硕大的身躯快被黑色的蛟龙咬没了，身体仅剩残破的一点儿，像是一个飘在水里的破布袋。
濒死之际，过往种种如走马灯般在眼前回放。
漫长的一万年，它的心被怨恨填满，能记住的事情不多，回忆很快结束。
一万年前被白色的蛟龙封印，一万年后被黑色的蛟龙吃掉，这便是它悲惨的宿命。
妖怪在剧痛的折磨下终于死去，最后一眼，它看向杀害它的凶手。
黑蛟龙磨着牙，发出压抑不住的暴虐笑意，它一口一口吃掉了妖怪。它却还是饿，肚子好饿好饿，怎么也填不满，它还想要更多、更多！
黑蛟龙把妖怪仅剩的残躯一口吞下，尾巴搅动河水，龙头魔纹红得发亮，它张开大嘴，狂吸河水，龙嘴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漂在水上的潜龙卫呛水昏迷失去意识，幸好被叶夕雾发现。陈贤惧怕妖怪卷土重来，想赶快离开不愿施救，可是被身边的兄弟们看着，他也不想显得薄情寡义，接过叶夕雾手中的竹竿，在其他潜龙卫的帮助下，将昏迷之人救上岸。
潜龙卫们轮番给昏迷者按压胸膛，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昏迷者吐出几口水，活了。众人稍感欣慰，还有两名失踪者，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叶夕雾躲在一旁芦苇丛中，用河水清洗身体，被黑水泡了半天身上太臭，她自己都忍不下去了。
白绒绒的芦花随风飘动，如飞雪扬扬。
少女的倩影掩在芦花丛中，时隐时现。
叶夕雾看向平静的河面，河水中的黑色已经褪去，波涛止息，澹台烬却迟迟没有上来。
黑蛟龙能在战斗之时分心救她，说明澹台烬没有入魔，河底究竟发生何事，为何澹台烬还不上来呢？
叶夕雾戳戳受伤的左掌，似乎有了些感觉，可能只是疼麻了，也许有恢复的希望。
她真想下水去看看澹台烬，又怕鲁莽行事给他添麻烦。重任在身，她必须学会谋定而后动，不能再冒冒失失的了。
上一世，去荒渊、钉钉子、换邪骨，每逢关键节点她都能得到来自稷泽或桑酒的提示。
这一世稷泽下线，桑酒已经尽力了，所有的事情都要靠她自己来拿主意。
叶夕雾伸手泼泼水，初春的河水冰冷刺骨，十分清澈，似乎有些过于清澈了，看不到任何生物。河中深处却是一片白茫，看不清下面的情况。
她望向河面思量：章鱼精按理来说绝不是澹台烬的对手，他迟迟没有上岸，莫非是邪骨在作祟？
她浑身湿透，冷风一吹，打了个喷嚏，整理好衣服，走向陈贤他们。
“叶二小姐，趁着妖怪还没追上来，我们快些离开此地。”陈贤朝她拱手作揖。
猛然遇到如此恐怖的妖邪，哪有人不想着赶快逃命，叶夕雾却始终气定神闲，赖在河边不走，陈贤真是服了她了。
刚被救下的潜龙卫已经醒了，此地不可久留，陈贤打定主意，若是叶夕雾执意不肯离开，他们就只能强行带走她了。
叶夕雾说：“你们的两位同伴还没找到，先走合适吗？澹台烬也没有上来。”
“叶二小姐节哀，澹台殿下恐怕已经……”
陈贤以为澹台烬早就淹死在河底了，那样恐怖巨大的妖怪，能从它手中活下来已是万幸，陈贤可不信有人能消灭它。
叶夕雾目光扫过他们所有人，活下来的人中，有十三位魁梧健壮的潜龙卫，八位船夫全部存活没有减员。
她说：“你们这些人连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都不知道，是澹台烬拖住妖怪，救下了你们。他还在河底战斗，你们却要抛下他先走吗？”
“澹台殿下有这么厉害？”陈贤想起夷月族长曾对他说过的话，澹台烬能让一万大军消失得无影无踪，当时陈贤还以为族长在开玩笑，吹牛也不带这么离谱的，难道这是真的吗？
“他当然厉害了，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他是世上最强大的人。”
叶夕雾走到一个船夫面前站定，说：“你被妖怪追赶时，是我救了你，为此我受了伤。”
她举起手掌，上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红痂，依稀可以看到破损的血管、颤动的筋膜和肌肉的纹理，看上去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