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舞剑
天色将暗，酉时马上就要到了，夷月族人们聚集在弱水河边，等时刻一到就把河灯放入水中。
弱水河的木桥上，一位老巫师手持法杖站在桥中央，他全身罩在宽大的黑色袍子里，脸上布满夷月族的暗青色图腾。
他高举法杖，嘴里大喊着听不懂的语言。
“他在干什么？”叶夕雾问向身旁的廿紫翎。廿紫翎吃完午饭后消失了大半日，刚刚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也不知她去哪里玩了。
“他在唤醒亡灵，提醒他们做好准备迎接河灯。”
吟诵过后，巫师停下动作，放下手中法杖，仰头看向天空中的月亮。
此时太阳还未完全落下，西方红霞似锦，东方一轮乳白色的弯月若隐若现。
“太阳和月亮一同出现在天空中，是日月同辉的奇观。”
“王妃好见识，河灯节出现日月同辉，说明冥月之门明年便会开启，冥月之门五百年一开，到时候生者可以进入幽冥川中，与亡者相会。”
太阳缓缓落入地平线，天色变暗，暮色苍茫。皎洁的弯月更加明亮，高悬于将暗未暗的青色天空中洒下圣洁的光辉。
“生不知死，死不知生；来不知去，去不知来。时辰已到，亡者安息！”
巫师说完后，法杖在木桥上重重一跺，宣布河灯节正式开始。
众人用火折子点起河灯中的蜡烛，把制作好的河灯放入水中，轻轻念出亡者的名字，希望亡者能够收到这相隔阴阳的祝福。
放入水中的河灯带起一圈圈涟漪，映射出斑斓的光晕，随水波慢慢漂远。
叶夕雾思念之人还未死去，念叨名字怪怪的。她把河灯放入水中，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这一世能与澹台烬长相厮守。
闪着点点烛光的河灯渐渐聚拢，随水波远去，一阵清风吹过，烛光摇曳，五彩的河灯如繁星般闪烁，宛如天上的银河。
人们目送着河灯漂远，思念与祝福跨越阴阳，驶向另一个世界。
弱水滔滔，万古不息，见证了多少代人的爱恨别离。当爱意消亡，恨意消亡，肉身也消亡的那天，旭日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晖，照耀新的一代人。
叶夕雾看着点点河灯消失在远方的黑暗里，想起了长泽山终年不化的冰雪，雾气袅袅的天池，衡阳宗的晨钟暮鼓。
夜晚寒意渐盛，她紧了紧身上的外袍，问道：“澹台烬不是说晚上过来吗？他怎么还没来？”
她本想和澹台烬一起放河灯，共同许下心愿，他却一直没有来。
廿紫翎说：“殿下快来了，说不定正在路上。今晚还有通宵的舞会呢，我们去看看吧。”
她牵起叶夕雾的手向前走，叶夕雾在人群中左顾右盼，寻找澹台烬的身影。
上一世的春节在叶府中度过，他们一起逛街、放烟花、打雪仗、共同欣赏见生符唤出的美景。
这一世他们来到夷月族，正巧赶上了春节的尾巴，叶夕雾想和他一起过节。他明明答应会来的，不会忘记了吧？真不知那些故纸堆有什么好看的。
廿紫翎带她来到一个很大的戏台前，不同于盛国戏台的雕梁画栋，这里的戏台十分朴素，简单地用砖石垒砌，久经岁月有些残破。
戴着各式漂亮面具的乐姬们怀抱乐器坐在戏台的两侧。
廿紫翎指着戏台旁木架上挂着的面具，说：“戴上面具任何人都可以到戏台上跳舞，无论跳得好坏，人们都会献上热情的掌声。”
“王妃，选一个面具吧。”廿紫翎拿起一个夜莺的面具戴在脸上。
木架上用红绳挂着数十多个面具，各具特色，没有一个重样的，多为鸟兽的样式。
“放完河灯人们都会到这里来吗？”叶夕雾问。
“大多数人放完河灯就回家睡觉了，年轻人们会到这里来彻夜舞蹈，欢度节日。”
原来是青年男女交友活动，叶夕雾更不想去了，要直接回去吗？
澹台烬错过了放河灯，说不定会到这里找她。
“我在这里等等殿下，紫翎姐姐你先上去吧。”
廿紫翎最爱跳舞，早已经迫不及待了，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登上舞台。
人们在轻快的乐曲中尽情舞蹈，卖力地摇晃身体，尽享欢乐。
与盛国的中元节凄凄切切的氛围不同，夷月族认为与亡者相会是高兴的日子，应当欢欣鼓舞，把人间的快乐传达给亡者。
像廿紫翎那样跳得好的人只是少数，大多数人动作笨拙跟不上节奏，但没有影响他们享受跳舞的快乐。
台下的人驻足观看，不时献上热烈的掌声。
叶夕雾跟着鼓掌，一颗心却越来越沉重，澹台烬也许不会来找她了，说不定已经睡下了。
阵阵寒风吹来，她穿得单薄，身上发冷，转身回去，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张望，渴求见到他俊朗清绝的脸庞。
见到她要走，廿紫翎急急忙忙从舞台上跳下来，叫住她：“王妃，再看一会吧！”
“不了，澹台烬大概已经回房间了，我回去找他。”
廿紫翎拉住她的手臂：“王妃，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
“你要我等什么？”
“来了来了！”
叶夕雾看向舞台，戴着黑色面具的月影卫们手提堂鼓整齐列队走上舞台。
怀抱乐器的乐姬们欠身后退下，月影卫们走到舞台两侧安放好堂鼓。堂鼓漆黑的鼓身上有一轮白色的弯月，鼓面略黑，有了岁月的痕迹。
舞台上欢蹦乱跳的年轻人们也退了下去。能找来月影卫伴奏，即将登台的人一定非同小可，众人来到叶夕雾身边，满怀期待地看向舞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表演。
莫非是澹台烬？
叶夕雾心中充满期待，可是从来不知道他会跳舞啊。
“咚、咚、咚……”鼓槌落下，鼓声缓缓而来，悠远而厚重，飒飒寒风惊月夜，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至。
人群中的嬉闹低语声消失了，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向舞台。夜幕下，光线昏暗，月影卫们坐在暗处，像是战场上的滚滚硝烟。
一人从滚滚硝烟中走出，黑色劲装、金丝勾线，宛如战神。他面戴黑色凤羽面具，手持双剑，踏着鼓点走到舞台正中。
鼓声由缓至急，连绵起伏疾如雷雨，声声震耳而来。
剑尖如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双剑飞舞，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剑舞如龙，气势磅礴，舞剑之人旋身跃动，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和优雅。
叶夕雾几乎看呆了，原来澹台烬舞剑舞得这么好，相比起来，她上一世在船上的一舞根本不入眼，他还看得那么开心。
鼓声不绝，战神在战场上厮杀不休。
葱茏忽动如秋气，飒沓旋飞似流星。
鼓声骤然停止，战神将双剑高举过头，静立不动，仿佛在酝酿最后一击。
众人翘首以待，都在期待着他的最后一招。
“咚！”
最后一声鼓声落定，余音绵长。
战神一跃而起，冲天一道剑光，仿佛要将整个夜空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