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不惜
沈芥喜欢白色，是因为记忆中满天飞扬的大雪，与那洁白之下已然逝去的人。沈芥喜欢穿鲜艳如血的红色，因为红白相间，才能让他的记忆在经年累月的药物催化下，变得不再那么模糊。
或许他该换种风格，暗红色大衣披在身上，张扬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孤寂，解语花想，他得跟上去，却不得不留在远处，望着一身红衣的沈芥被人接上车，扬长而去。
再次回到这里，面对汪老板的办公门，沈芥微微有些愣神。
二十年前，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站在这扇门前，他亲眼看着父母被人簇拥着送进去，三年后，第二次来到这里，迎来的却是漫天倾泻的血泪与仇恨。
那天，是他父亲被虐杀惨死后，他母亲发疯自杀的前一天。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幅画面。满身苦涩药味的母亲神色癫狂，昔日温柔清亮的眼睛凸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好像马上就能蹦出来。
她看着自己，好像看到了这世上最恐怖的东西，整个人呈现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匍匐在地，她双目滴血，憎恶地瞪着他，声音刺耳尖锐，不停嘶吼着说：“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沈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去死，小小一团的沈芥跑过去，试图用他弱小的力气将一个成年女人扶起来，跌倒了，爬起来，被推开，再过去，一遍又一遍，直到带他来的男人意识到女人真的疯了后，他才被强制带走。
“她已经疯了，你接触她会有危险，我带你出去。”
他的母亲没有疯，那本她凝结着毕生研究成果的书于混乱中被塞到自己怀里，还温温的，带着母亲的体温。
她说：“一定要烧了它。”
沈芥没有很快烧掉那本书，而是以他超常的记忆力，一晚上将所有晦涩难懂的医学术语背了下来，因为他意识到，这或许是母亲变成这样的原因之一。
第二天见到沈叶，见到那比他大了整整十岁的姐姐时，他才知道父亲死的有多惨烈。
向来胆小怯懦的姐姐抓住他，说你要恨，你那么聪明，你一定可以帮爹妈报仇，你要拼尽一切，不惜任何代价为他们报仇！
在沈叶的认知里，沈芥一直很聪明，小小年纪的他，会在任何恰当的时候实施报复，他不仅会动手，他还天生懂得人心，懂得如何算计他人。
那个男人教了他那么多，他一定有能力帮爹妈报仇，沈叶对此深信不疑，却从来没有想过十二岁的沈芥能力多么有限，她像是着了魔一样坚信沈芥可以为父母报仇。
她想报仇，却不会伪装，在汪家人面前，她就像个透明的人一样，一眼就能看透，所以必死无疑，绝无回旋余地。
从此，沈芥不再是自己，而是一个为了仇恨活着的机器。
再次见到汪家最高掌权者汪老板，沈芥的心竟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他端详着那张乏味的面孔，觉得自己这辈子做过的好事这么少，死了到地狱，大概也要跟这家伙一起走刀山火海，实在倒霉。
他预见了自己与那人的死期，也清楚地知道一切都即将结束。他期盼这天已将近二十年，二十年，他这一辈子，从开始到结束，一切的一切都献给了仇恨。
没有什么不好，沈芥想，没有人会为恶魔的死亡感到惋惜，他们只会说他遭受的一切磨难都是咎由自取……对，本就是他咎由自取。
“老板。”，沈芥头一次朝那人笑得真心，那人却十年如一日的挂着他慈祥虚伪的面具。
“小辛回来了啊，怎么不先去歇歇再来见我，你看你这，累不累啊？”
简易却异常干净的办公室内，一身便衣的男人坐在沙发边，亲自泡了杯茶，给沈芥递了过去。
沈芥盯着杯子看了片刻，随后浅笑接过，“着急，就先来了。”
“着急？”，男人呵呵笑了几声，拍着沈芥的肩膀，“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没因为什么事着急过，难得啊。”
沈芥笑了笑，以为洞悉一切的男人就接着道：“我听说你把去青铜门的人带回来了？你看，我也是看你这些年来回奔波太辛苦，这才同意他们帮你去前面查的，你放心吧，这方面你是一把手，谁也越不过你”
吴斜的行动周密，汪家人短时间竟真的没有任何察觉，沈芥点头听了几句男人的废话，抿了口茶，笑着打断，“不是这件事。”
汪老板一愣，忙问：“那是？”
“有个事情一直想不通，所以想问问你。”，沈芥帮他续了杯茶，端起来笑道：“老板放心，不是关于青铜门的。”
男人应了一声，笑着接过来，却没有喝。
他的警惕性依旧那样高，沈芥眼底微动，做事越周密谨慎的人，就越容易露出破绽。
“看来小辛被这件事苦恼了很久啊，我平日忙，竟然忘了跟你多谈谈心，你看，今天正好，我们就当是唠家常了，随便说，没关系。”
沈芥在心里默算着时间，然后缓缓地，问出那个困扰了他二十年的问题，“当年，你们为什么不远万里找到我们，又为什么逼死我父母，这两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
他话音未落，汪老板的脸色就沉了下去，常年身居高位，那平日里潜藏自身的威慑力陡然迸发，明明面无表情，却骇人无比。
“小辛，你说什么？”
见他这副模样，沈芥嗤笑一声，重复道：“二十年前你们突然把我们一家带到这里，三年后，你们又虐杀我父亲，逼疯我母亲，还要我说得再清楚点吗？”
“汪辛，念在你这些年为汪家所作的一切，今天这话，我当作没听见，你出去吧。”，男人放下茶杯，似乎半点也不想再见到沈芥。
沈芥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直至男人脸色开始发红，他才站起身，掏出怀里的那把镶嵌着黑红色宝石的小巧匕首。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了，到下面，阎王会替我问你！”，沈芥站起身，手起刀落挑了男人的手脚筋，又将桌上的破布塞进他的嘴里。
在汪家学的，当然要还给汪家人身上。
男人惊惧交加，他瞪大眼睛看着沈芥，像是在看什么怪物。
他应该是在疑惑自己怎么中招的吧，沈芥勾唇看着他，进攻的信号已经发给解语花，两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他们覆灭这荒唐的一切了。
血污满身的男人面色已然青紫，他呜呜挣扎着，拼尽一切用头撞着喊人的铃铛。
沈芥看着他，眼眶因巨大的兴奋而烧的发红，“我们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放心，时间还长，我们慢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