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男人年复一年变大叔，小姑娘一茬接一茬长成盘中餐，老牛的草料越来越嫩，小姑娘的口味越来越重。她们宠辱不惊，一出场便睥睨万物，我这样的老女人，哪是对手。”成玮心领神会宁檬的话中深意。
宁檬低头揉着脚踝，笑得勉强：“一会儿就没事了。”
成功五指轻叩着桌面，拿眼角余光玩味地斜睨着宁檬。
站起来时，宁檬确信——她是美丽的。
成玮冷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但在群里，每个人还是独立的个体。诸航和她是截然不同的，虽然我也瞧不上诸航。在诸航的眼里，我们的圈子就是一个外星球，我们引以为豪的一切，对于她来讲，什么也不是。她自有她的快乐和天地。和我们在一起，她是用迁就、包容的态度，从来都不想融入，离开也不会留恋。而她——”成玮朝洗手间方向瞟了一眼：“她喜欢、迷恋这一切，她做梦都想成为我们的一分子。不要告诉我，你喜欢这样的女人！”
宁檬握着小匙的手轻轻抖了下：“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她怕再待在这，她就要扛起大炮，发起攻击。
“成玮姐懂得这么多，怎么……”还一个人呢？这几个字宁檬用笑声代替了。她实在忍不住脱口而出。
成玮已经到了。
在酒店门口分别时，宁檬多了几分恋恋不舍。她想改口说自己可以推掉应酬来陪成功，后来想了想，作罢。今晚，她要去好好地做个spa。
“你张牙舞爪的性子可一点也没改。”成功慢悠悠地开了口。
“趁着青春，别委屈自己。我看我哥也确实和你不是一个碟子里的。”成玮硬邦邦地说道。
“我是诸航的同学。”宁檬吃力地平视着成玮。
“你没怀孕吧！”
她以为诸航是一张烫金的名帖，岂不知这实际上是成玮心中的一个隐痛。
中午，她又去打理了下头发。一头乌丝，俨然如洗发水的广告般。
咖啡馆的一角，灯光明亮地泻下，照亮一八角桌，一高背椅。那里有个长发女孩在吹长笛。那旋律，从高高的天花板上均匀落下，洒在四周，仿佛是那些让夜显得格外幽静。
“很疼吗？”成功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进去，体贴地替她系上安全带。
天气热得让人没有心情，他泡了个澡，躺在床上，按着遥控器，每个台看上一分钟。
宁檬翘着嘴唇笑，俏皮又幸福的。
东方卫视重播晚间新闻，屏幕上出现一个偌大的会场，参会的人胸前都佩戴着鲜花，下方跳出一行字——xx订货会在沪召开。成功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想起了单惟一那张紧张兮兮的脸。不过想，也是一秒的时间。成功下床从冰箱里拿出瓶酒，倒上一杯，浅浅地抿着。
“哎哟！”乐极生悲，没提防前方有级台阶，宁檬脚扭了下，倒没太狼狈，就是鞋前蹭了一块皮。宁檬那个心疼，脸上立刻就不太挂得住。
成功把车钥匙扔给泊车小弟，在前面领路：“成玮从不吃晚餐的，我们就喝杯咖啡好了。稍晚，我带你去吃夜宵。”
“请坐。”成玮温和地朝宁檬笑笑。
成玮双臂环抱，下巴高傲地翘起。宁檬这一口一个姐的，把她给叫恼了。不就小个几岁，有必要一再炫耀吗！“你的眼光很低？”她讥讽地把脸转向成功。
宁檬笑，来不及遮掩的激动：“我……没有衣服穿。”为了出行方便，她只带了几件休闲的裤装。去见成功的妹妹，无论如何都要打扮得得体而又漂亮，给人家留个好的印象，这样，以后的路才会平坦。
成功晚上守着电视，真的孤孤单单过了个晚上。成玮要采访一位美籍华裔的婚纱设计师，约了很久才定下时间。这位设计师已近六旬，号称“婚纱教母”，现在正与一位27岁的冰上运动员恋得火热。这场忘年恋震撼全球。“巴黎婚纱”上海新店开张，邀她来华剪彩。成玮争取到独家采访，她不能错过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所以她只能冷落成功了。成功是理解的，他可以打个电话，约几个朋友去衡山路喝酒。
成功悠然地荡起双腿，他很享受这里的怀旧气氛，让人想入非非。
宁檬脸刷地红了。
成功来接她，开了辆银白色保时捷，不知找谁弄来的。豪车、靓仔，有如韩剧里的经典镜头。
“如果我喜欢呢？”
成玮“哦”了一声，声音拖得长长的，打量宁檬的眼神越发深邃。
“你朋友诸航不就是让绍华奉子成婚了吗！这一招，女人们屡试屡爽。”
宁檬局促地绞着十指，心慌乱地怦怦直跳。她从来没有这样忐忑过。
宁檬干干地笑道：“那是成玮姐的眼光太高，没有男人配得上。”
宁檬立刻感到脚指头火辣辣地烫。
六点，她坐在镜子前。淡淡地扫一下眉，涂一点睫毛膏，抹一层粉底，用浅色的眼影，亮色的唇彩。这样的妆容，乍一看没什么，但非常耐看，越看越有味道。
宁檬暗暗叫了下苦。她忙着收拾自己，早饭午饭加起来，就吃了块面包，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
宁檬愕住。
“今天，很美！”成功还算有良知，没忘记赞美一下。
后来，就睡了。上海这座城市来太多次，多得他懒得欣赏对岸浦东的夜景。不就是几幢楼，几盏灯，一条江吗？
翌日，宁檬先去了恒隆广场。国际上的大品牌，这里都有。服装首饰即使在减价期间，价位依旧令人咂舌，因此这里永远都是平静和优雅的。宁檬咬紧牙关给自己买了条打折的裙子，像小礼服似的。为了这条裙子，她特地配了双鞋，乳白色的鞋身，金色的鞋跟。
成功凑过来，气息拂在宁檬的颈间：“我喜欢你不|穿衣服。”
成玮穿了件形似布袋的宽松裙，典雅的烟灰蓝，亚麻面料，脚上一双驼色的平跟鞋，头发扎成一束，随意搭在身后，没施一点脂粉，没有一件首饰，但那从骨子里溢出来的雅致与高贵，倏地让宁檬就相形见绌。
“什么意思？”
他们去的地方在外滩，是个咖啡馆，叫“似水年华”。宁檬讶异地环视着这个充满默片时代奢华之气的咖啡馆，她以为他们会去西餐厅或某个连锁的中餐厅吃晚餐。
她朝他走去，不快，也不慢。她的唇很滋润，眼里蕴着一丝笑意，很柔很媚。她的脸也似闪着光——珍珠般温润晶莹。
“谁像你那么虚伪，我瞧不上就是瞧不上。哥，她不是诸航。”成玮端起杯子轻轻摇晃。
温和这个词，用在长者身上，那是慈祥，如果是同年龄的人，那么就代表对方在身份、气势上高了不止一个台阶。
成功要了蓝山。侍者问宁檬点什么，宁檬脑中像刚被洗劫过：“和他一样。”她看了看成功。
“去你的。”宁檬推了他一把，眼中浮出一层云翳般的东西，那是笑。刚才的郁闷一扫而光。
成玮的目光轻轻巧巧落在宁檬蹭掉皮的鞋头上，然后朝成功投来质疑的一瞥。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成玮点了大吉岭红茶，白色茶杯里荡漾着好似威士忌的金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