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尤佳走了过去。
不过既然对方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尤佳也不想继续兜圈子，就道：“我的情况，琳琳表姐可能没对你说清楚，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现在各有家庭，所以我是自己一个人生活，而且我现在暂时还没有房产，最多只能跟男方一起奋斗，也暂时没有办法给对方带来任何助益，以你的条件，我认为你完全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
尤佳：“不好意思，我表哥心直口快，你别放在心上。”
他话还没有说话，就有人喊：“尤佳！”
柏泽：“那你的单位肯定很不错，年轻有为啊！”
柏泽下意识想要伸出手帮她把乱发压到后面去，尤佳却刚好回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伸到半空的手。
一开始对方很有绅士风度地询问尤佳想在哪里见面，尤佳随口就说了本地一家连锁中餐馆的名字，那里知名度不低，价格却很亲民，应该是双方都能够接受的价位，结果对方却说那里太吵，想要找个更安静一点，环境更好的地方，尤佳不欲多想，直接就把决定权丢给对方。
柏泽：“喔，我有三套，两套在港岛。”
这是逗比派来的猴子吗？
服务员笑道：“不会的，先生，小吃分量很少，主食也刚好足够这位小姐一个人吃。”
尤佳对这种直截了当的问话方式有些不习惯，但现在相亲就是这样，大家不必像谈恋爱那样虚以委蛇，目标明确，直奔主题，没有多余的废话，如果双方都满意对方的条件，那就继续交往，不满意的话，那就一拍两散，目的性很强，当然，效率也很高。
“我表姐没有跟你说过吗？”尤佳有点意外，她以为琳琳表姐应该已经把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向对方说过了才是。
尤佳道：“我在游戏公司当客服。”
柏泽瞪了她一眼：“我好心帮你赶走苍蝇，你竟然还狗咬吕洞宾！”
尤佳：“？”
尤佳：“我是组长，所以暂时不需要的，工作时间跟你们一样，都是朝九晚五。”
尤佳：“……”
尤佳：“……”
眼镜男：“我自己在市区买了一套两房的，首期已经付了，还在按揭。”
眼镜男就不再说什么，也点了自己要的东西，让服务员去下单。
尤佳：“……没错，他是我表哥。”然后又对柏泽道，“这位姓王，在国家机关上班。”
尤佳本来对眼镜男也没什么想法，所以才会任由柏泽坐下来自由发挥，但眼看他三言两语就要把人气跑了，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尤佳就笑道：“谢谢夸奖，不过我在小企业工作，前景再怎么样也是比不上你的。”
眼镜男：“……”
“我在外面路过看见你，还以为看错了！”柏大少直接就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没等尤佳开口，又道：“热死我了，帮我叫杯水来……算了这里环境好差，杯子一看就洗不干净。”
这位眼镜男估计是平时报告写多了，连话都说得如此官腔十足，尤佳听得很想笑，却还是忍住了点点头：“对。”
尤佳简直不知道露出感动的表情好，还是哭笑不得好。
柏泽皱眉：“你想找我那个圈子里的？”
尤佳和眼镜男一齐抬头望去，就看见柏泽大步走了过来。
临近中饭时间，尤佳是真饿了，她也觉得没有必要在对方面前故作矜持，就拿着菜单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样主食和两样小吃，又问对方想要吃什么。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放心，我很明白我跟你们那个圈子的差距，不会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妄想的，像我这样的条件，其实配上刚才那个公务员，还委屈了人家的，不过现在我暂时还不打算考虑终身大事，今天只是因为却不过我妈的再三要求，才会过来跟人家见一面。”
尤佳：“……税前。”
柏泽：“我月收入超过十万，税后哦。”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结婚之后我还是会继续工作的，不过我现在的工资也不多，一个月四千多，暂时还算能够自给自足。”尤佳道。
“其实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次谢谢，但是你教给我了这许多，远远不是几句谢谢就能偿还的，是你让我找回我曾经丢弃了很久的东西。论人品，说句不客气的，我自认不是品格崇高，但起码也不会配不上任何人，但是在这个社会，除了人品之外，还要看其它种种外在条件的，所以才会有门当户对这句话。既然我现在的外在条件还不足以让我有太多选择，那我干脆就先不去选择，总有一天，我会拥有与人品相匹配的外在条件，到那个时候，自然就不是别人选择我，而是我去选择别人了。”
“谢谢。”
眼镜男笑道：“那就好，这样时间挺同步的，老实说，我这份工作看上去风光，别人一听是公务员，都觉得待遇好，实际上在科室里每天也有干不完的活，还要经常给领导跑腿。”
到了周末，当她上午从茶馆那边离开，中午赶到对方所说的地点时，忍不住头顶黑线倾盆而下。
她又连连向柏泽打眼色。
等到饭吃得差不多了，让服务员将残羹冷炙撤下，换上两杯饮料，眼镜男轻咳一声，终于进入正题了：“既然我们是来相亲的，就应该彼此互相介绍一下情况，好方便进一步了解，为以后的交往铺平道路，你说对不对？”
“啊？”尤佳早就忘了这个玩笑，被他飞来一句弄得一头雾水。
混官场的人怎么都是有点水平的，他的问题直白归直白，最后还能想起小小地捧尤佳一下，使得场面不至于那么僵。
虽然跟眼镜男的见面谈不上多么愉快，但总算也好聚好散，大不了以后不见面了就是，实在没有必要把人往死里得罪。
“想吃什么，你点吧。”眼镜男将菜单推到她眼前。
尤佳：“……”
“什么？”尤佳茫然，刚才被柏泽一打岔，她已经不记得对方说过什么了。
他已经忘了就在两个月前，自己还觉得全世界男人都不会看上尤佳。
柏泽挑眉：“凭你现在的条件，怎么会配不上那个眼镜男？”
不过相较尤佳的平淡印象，眼镜男对尤佳的感觉显然是不错的，这从他看到尤佳时眼睛一亮的神情就可以看出来了。
对方点点头，倒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那应该是要值夜班的吧？”
尤佳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仿佛刚刚只是随口说了一番极其平常的话。
柏大少哼了一声，总算闭上金口了。
又聊了三两句，眼镜男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柏泽道：“走走走，这种地方有什么好待的，这里热死了，连个空调都舍不得开！”
柏泽：“我是她表哥！”
眼镜男：“……”
尤佳还没说话，柏泽就道：“你想追求我表妹吗？”
两个小孩子尖叫笑闹着从尤佳前面呼啸而过，将尤佳的衣角带得飞了起来，她眼明手快退了半步，险险没被撞倒。
“喔，你好你好！”眼镜男看了看柏泽，又看了看尤佳，总觉得两人不太像亲戚。
柏泽：“人品不行，看他找你吃饭的地点就知道了，小气，算计，一肚子花花肠子。”
尤佳应和：“是啊，大家都不容易。”
尤佳：“……”
柏泽假笑：“那作为她的表哥，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不介意吧？”
“没有，她只说你的条件很不错，让我一定要过来见一见，老实说我也挺纳闷的，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会现在还没有对象？”
你表哥是来捣乱的吧？眼镜男看着尤佳的眼神如此说道。
“叫尤小姐太生疏了，我可以喊你小佳吗？”对方问道。
尤佳噗嗤一笑：“柏少，你当人人都是你啊，动辄出入高级餐厅？其实这世上大多都是普通人，自然是要过普普通通的生活，我有幸跟着你进出高级场所，见识过贵圈的生活，心里说不羡慕是假的，但是人呢，最重要是要有自知之明，在什么样的位置上，就做什么样的事情，不能好高骛远，否则只会自寻烦恼。”
这就是所谓的“更安静，环境更好的地方”？
柏泽难得也有片刻的失语和默然。
他安然地继续坐着，对眼镜男道：“喔，那你们继续聊，不用管我，当我不存在就行了。”
眼镜男：“……”
她本以为这么一说，对方肯定会知难而退，谁知道眼镜男却说：“不瞒你说，我以前交过一个女朋友，跟我一样都是体制内的，家庭条件很不错，但是她的性格却很骄纵，动辄不如意就要吵闹分手，我实在是受不了。今天跟你见面之后，虽然还没有深交，但我觉得你性格很好，希望能够更进一步交往，房子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
尤佳信口胡诌：“对啊，嫁给高富帅不都是每一个女人的梦想吗？”
“好吧，尤佳，能冒昧问一下吗，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眼镜男这下对柏泽的身份没有什么怀疑了，试想如果不是尤佳的亲戚，怎能摆出这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尤佳：“……”
谁是狗！尤佳黑线：“他好歹也是国家公务员，条件比我好多了，按理说应该是我缠着他不放才对吧？”
眼镜男谦虚：“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眼镜男迟疑道：“你点这么多，会不会吃不完？”
她本来就是为了堵住对方念叨而随口开的玩笑，谁知道柏泽还当了真，从走出餐厅一路开车直到车子停下来，一路都在思考，最后一脸认真地对她说：“你不行。”
眼镜男：“？”
尤佳：“人家的空调就是风力小了一点，你也不能说它没开空调嘛。”
她现在看人的眼光已经犀利了很多，这位眼镜男虽然有些势利，但他的势利跟琳琳表姐的势利是不一样的，琳琳表姐那种毫不掩饰利己目的的势利，让人一看就反感，但眼前这位却能用大道理来掩饰自己的功利性，说话还能说到点子上，这也是一种水平的体现。
一个坐在窗边的年轻男人打量着她，一边朝她招手。
眼镜男：“四千多是税前还是税后啊？”
所以眼镜男忙道：“当然不介意，你请问吧！”
柏泽反问：“你又是谁？”
对方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长相，中等身高，外表没有需要挑剔的不足，当然，也没有太大的亮点，但尤佳自觉也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资格对别人挑三拣四。
尤佳：“……是的。”
本市房价奇高，在全国也排得上前几了，他能在市区买房，确实也有自得的资本。
尤佳的介绍含糊其辞，柏泽一开始还莫名其妙，但他很快发现尤佳跟眼镜男根本就谈不上熟识，说话的语气甚至还有点客气拘谨，旋即就明白过来：“你在相亲啊？”
“你比照片上漂亮多了。”对方恭维道。
柏泽：“那你现在有几套房子？”
柏泽：“你现在月收入是多少？”
眼镜男：“咳，交往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这个女人就像玻璃，让人一眼就能看透，但现在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她。
当世间许多女人都在寻思着如何才能找到比自己条件好上更多的对象时，尤佳却偏偏说她会先让自己变得更好。
眼镜男：“算上奖金的话，税前一万多。”
你的存在感已经强到让人没法忽视你的存在了好吧？
尤佳对他这番话倒是十分赞同。
饶是他在机关多年，见多了威风八面的领导，仍然被柏泽的咄咄气势逼得有点招架不住。
尤佳笑了笑：“叫我全名吧。”
尤佳实事求是道：“相亲不是谈恋爱，一般都要先看条件吧，他是公务员，事业稳定又有前途，工资也比我多，还有房子，身高不矮，长相也不算丑，不管从哪方面看都要比我强。”
眼镜男见她赞同，就很高兴：“不瞒你说，我现在每个月工资也不高，所以想问问你现在的工资是多少，有没有结婚后辞职的打算？”
尤佳抽了抽嘴角。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路看着尤佳从低谷走出来，身上一点点发生变化，柏泽现在反倒觉得别人配不上她了。
尤佳只得为两人介绍：“这位姓柏，是……”
眼镜男迟疑道：“这位是？”
眼镜男：“你太谦虚了，其实女孩子总归还是要有一份工作的，赚多赚少是一回事，有了工作就不会整天无所事事，将来结了婚也不会跟社会脱节，否则夫妻之间共同话题越来越少，婚姻就容易出问题。”
眼镜男打了个哈哈：“没关系，没关系！”
微风吹乱了尤佳鬓边柔软的发丝，发丝下的脸部轮廓秀丽而白皙，莫名吸引别人的视线。
在他目光灼灼的盯视下，眼镜男虽然不算没见过世面，但仍然觉得有点不自在：“是，我觉得尤佳挺不错的。”
柏泽：“就你这气质，当不了人家的情人，最多只能被娶来当老婆，但是你的家世又算不上门当户对，我那几个哥们，像王越和严友东，虽然人还不错，不过肯定都不会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老实说，尤佳的工作和工资都是硬伤，又没房子，资产肯定也算不上丰厚，眼镜男原先也还有些犹豫，但尤佳面容姣好，气质安静，比他前任女朋友不知道好上多少倍，让他几乎是一眼就生出好感，理智与感情权衡再三，眼镜男才提出交往的要求，结果这时又冒出一个表哥。
前方正好红灯，车子减速停了下来，他扭过头看了对方一眼。
眼镜男：“那确实是少了一点，不过我听说互联网行业的上升空间很大，像你这样优秀的人，应该会很有前途的。”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这个时候他们点的食物陆续上来，尤佳朝他抱歉一笑，开始低头解决当前头等大事，眼镜男见状也只好先闭上口，专心吃饭。
以眼镜男在机关工作多年的眼力来看，尤佳的表哥绝对家境优渥，而他又对尤佳的终身大事如此上心，那说明平时肯定也是对表妹诸多照顾的，女朋友穷没关系，这不还有个富表哥么？
但柏少不是寻常人，自然不走寻常路。
柏泽急中生智：“啊，快看，有飞机！”
两人都已经在网上事先见过对方照片的，初次见面倒也不会出现近在眼前都认不出来的情况。
柏泽撇撇嘴：“那男的一脸精明市侩，一看就是满肚子算计和鬼心思的，你要是跟他在一起，没两天就被人家给玩死了！”
尤佳：“……”
尤佳知道他一开口就不会有什么好话：“既然他不行，那你帮我介绍个吧。”
既然是尤佳的家属，那眼镜男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他轻咳一声，问尤佳：“我刚才说的，你考虑得如何了？”
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大声说自己失恋，闹着要自杀的女人，也能说出这样充满自信的话了？
寻常人听到这句话，一般都会主动找个借口离开，给相亲当事人双方留出空间，免得在那里当惹人讨厌的电灯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