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敌营幽会
洛冰河便一掀袍子下摆,当真跪好了。
沈清秋脚底一蹬,火速上床。洛冰河低声道:“师尊,你在他们手底下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
句末的“一趟”一没说完,洛冰河终于忍不住,暴起了。
竹枝郎“嗯”的应了,道:“来得正好。帮我找个东西。”这架子和语气,与面对天琅君和沈清秋时截然不同,倒真符合大将的身份。
洛冰河跪得笔直,道:“身为弟子,却侵犯师尊……”
真是什么?
怎么看……也不像是在梦里?
沈清秋呵呵道:“哦?是吗?我有说过?”
竹枝郎客气地道:“分内之事而已。沈仙师为何不到床上……”他还没走出一步,沈清秋错身挡在他面前,抓住他手臂,转了个圈。
洛冰河露出个脑袋,疑神疑鬼道:“这蛇趁师尊睡觉要进来干什么?”
沈清秋琢磨他这微妙的语气。温柔可人?单纯善良?
竹枝郎愣住了:“白日不是说好了吗?”
他还没说究竟是什么事,忽然从帐外传来一声清咳。
沈清秋挑眉道:“天琅君是真没想到还是根本不在意?魔族能适应人界,人族非修真者又有多少能适应魔族的?换句话说,”他有选择地咬重字眼:“就算你‘喜欢’人,可你能保证所有魔族都喜欢?两界从古以来便处相离状态,这样都纷争无数,如果贸然合并,更别想有一天安生了。”
摁来摁去都摁不老实,沈清秋正费力着,竹枝郎忽然折回来了。沈清秋来不及站回原位,霍地旋身一压,摆成了端坐于床中央的姿势。竹枝郎道:“沈仙师刚才不是说不上床?”
魔族的“喜欢”,恐怕终究是有些薄凉了。
竹枝郎果然没进来,困惑道:“原来没休息吗?沈仙师刚才为何不答话?”
来的,是他本人!
沈清秋不断把他脑袋推开,竭力维持一本正经:“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惊动到谁?”
洛冰河震怒:“……为什么师尊你非得脱衣服给他看不可?”
沈清秋状似无谓地笑笑,无法应答。
帐外静默片刻,沈清秋还以为他走了,正要松一口气,竹枝郎道:“那……在下就打扰啦。”
沈清秋只求速战速决,抓着竹枝郎的手,把那块通红的炭石压到胸口,嗤嗤声响中,坦然道:“不热。”
洛冰河虽然从来一句都不曾提过,可沈清秋知道,他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是抱有幻想的。他只知道自己是名门女子和一名天魔血系的贵族所生,却不知道父母究竟是哪两个人,哪两个名字。他其实一直都有悄悄地想象,如果父母还在,该会对他多好,不会让他受半分委屈。
竹枝郎欣慰道:“之前数次,沈仙师似乎一直不情不愿,今夜总算主动一回了。本该如此。”
在他身后,洛冰河猛地掀翻被子,满面怒容。沈清秋面不改色:“习惯了。”
竹枝郎在外自言自语道:“这么早就歇下了吗?”
洛冰河道:“怎么可能?我要进来,谁也别想瞧见。只是有一件事需要担心……”
沈清秋:“不疼。”
他这么一扯,外衣落在脚边。再把那条胳膊送到竹枝郎眼皮底下去,后者登时无心再注意其他地方,对着它认真研究起来。坚持不懈除拔除了一天的情丝,终于有了衰退的迹象。沈清秋半边胸膛和手臂果真再没像白天刚醒来时那样须叶茂密了,只剩疏疏零零几根小芽。
洛冰河道:“我没得选。况且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为何不给?”
这一坐也好,洛冰河总算是乖乖不动了。竹枝郎走到床边,见被毯杂乱,随口说了句:“沈仙师不热么?”
竹枝郎收回炭石,道:“可以了。”
沈清秋压根没听仔细他说了什么,一心想快点弄完快点赶人,口里问:“行了吗?”
沈清秋为之绝倒。天琅君摊手道:“可是无论如何,她已经死了。”
沈清秋见他抬眼,忙猛地一扯衣襟,外衣溜溜地从肩头滑了下去。
那块炭石骨碌碌滚到帐外,竹枝郎无缘无故挨了一巴掌,大惑不解。沈清秋歉声道:“手滑。”
沈清秋前脚刚把第二床被子堆到他身上,放下床帘,竹枝郎后脚便进帐来了。他手里拿着那只小金炉,眼睛斜视一旁,道:“深夜冒犯,沈仙师还请海涵。只是情丝不除尽,唯恐多生事端。”
沈清秋果断道:“站着。”
天琅君看了他一眼:“心疼他?”
沈清秋:“谁让你说这个了!这个帐为师待会儿再跟你算。天琅君让你给心魔剑,你便真给啊?我不记得有教你这么……”傻白甜!
倘若洛冰河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这副样子这种态度,还可能因为他那一半人类血统而不待见他,那些想象,就真的只是可笑的想象了。
他转过脸,沈清秋看不见他神情,只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夕颜啊,她真是……”
沈清秋默然片刻,道:“你究竟是怎么看洛冰河的?”
进来了再赶出去就太惹人怀疑了,反正竹枝郎出于莫名原因不敢多看他,只能尽量小心些。沈清秋挡在床帘前,微笑道:“明白。麻烦你了。”
洛冰河道:“师尊,我不能明着抢人,我怕他催动你体内的血蛊,可你总不能叫我坐着等。师尊你就别骂我了,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入夜,烟尘滚滚的大队停驻在一片莽原之上,就地扎营。
合并两界,正是原著临近大结局时,洛冰河为彻底统一魔界与修真界所做的一件丧心病狂的事。原先沈清秋总认为,原著的“洛冰河”是他最熟悉的。可现在想起,竟觉得这个角色离自己十分遥远,很是陌生。那个“洛冰河”,毫不关心这么做会带来的毁灭性后果。他的理由是两界分离不利统治,而且资源不平衡,魔族那帮老婆和小弟天天吵吵嚷嚷,闹得他心烦,干脆就给合并了,方便管理。
沈清秋并不觉得这个想法匪夷所思,相反,他肯定,只要有心魔剑在手,绝对能办到这件听上去仿佛荒唐臆想的事情。因为,这是有原著依据的!
需要扎营的其实只是为数不多的人型魔族。兽型魔族幕天席地就好,土坑、树顶、草地,什么地方都能睡。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天琅君水墨般晕散在脸上的笑意凝了凝。
沈清秋沉声道:“这就是你要送的‘礼物’?未免恶意太大了。”
竹枝郎莫名其妙被他拖着手臂晃了一圈,也不好发问,只当他一时兴起,好脾气地问:“站着?”
什么叫“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那可是旁人哭都哭不来的金手指!沈清秋心说金山扛不住败家子,道:“你有没有考虑过他拿心魔剑要干什么?北疆南疆,苍穹山幻花宫,会受到什么威胁?”
躲好你的就是了熊孩子!沈清秋把他脑袋按回去,跳下床叫道:“别进来!”
沈清秋被他扑了个正着,压回床上,嘴也被一片温软堵得严严实实,连唔唔之声也发不出来,只能干瞪眼,怒得脸都红了。洛冰河不知收敛,越亲越重,到后来就变成小兽撕咬般的啃噬。
竹枝郎:“沈仙师受得了?”
洛冰河又露出脸,悄声质问:“说好什么?”
一听这声音,洛冰河两眼杀气陡生,冷冰冰的横了出去。沈清秋忙按住他,眼色严厉,示意他别冲动。
沈清秋道:“困觉,不想答话。喜之郎你走吧。”
他现在没有了可以拿来当任意门的心魔剑,横穿北疆过来,少说也有千里之遥。沈清秋就是想扇他后脑勺,想到这路途迢迢,下手也要斟酌三分。
转到竹枝郎背对床帘,沈清秋才说:“不上床。就在这里。”
眼见他打蛇随棍上,一条腿这就压上了床沿,沈清秋几欲吐血,却还要拿出做师尊的威严:“洛冰河啊洛冰河,你是不是太过自负,自恃艺高胆大,一个人跑过来送上门。南疆起码两成的魔族都在这队伍里,再加上两个和你同血系难对付的魔族前辈。万一被发现了,你这是找死!”
那还问个屁!
不知道怎么回事,洛冰河被他瞪了,反而脸颊染上一层淡红,沈清秋看得抖了两抖。帐外有魔族兽兵巡逻,帐内又无处可躲,无奈之下他掀开被子,洛冰河从善如流地挤了进去。
怎么看,洛冰河也就站在他帐里,而不是身处梦境之地。
沈清秋道:“知道为什么让你跪吗?”
天琅君道:“冷酷无情。我就是喜欢她这一点。”
天琅君摸了摸下巴,温文道:“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很喜欢人界,让两族更密切地交流一番,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洛冰河悄然无声送出一掌,一阵黑气正正朝竹枝郎背后袭来。沈清秋忽然挥手,啪的把竹枝郎手中那颗炭石拍飞。
所以就毫不留恋了?
竹枝郎:“那沈仙师你……不疼?”
洛冰河道:“师尊生气我把心魔给了他,只是因为害怕牵连这些地方?还是只害怕牵连苍穹山?”
沈清秋的休息之处是一顶舒适宽敞的白帐篷,外表简易,内里却应有尽有。竹枝郎亲自布置完毕,才把他送了进去。那跟了他一路的魔族少女一走,沈清秋立刻迫不及待躺上床,闭目等待梦境降临。
混吃等死无所事事的日子!
竹枝郎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出帐去捡。他在外走了一阵,疑道:“滚哪儿去了?”
竹枝郎点点头,转身在小桌安置金炉。趁此机会,沈清秋隔空对洛冰河发了一掌,把他打回被子里,火速将他盖住,竹枝郎转身时,早已各就各位,一切如常无异。他拿着烧红的炭石说:“请沈仙师除下外衣。”
似乎有路过帐口的小魔在向竹枝郎问好:“大将!”
沈清秋低头,慢吞吞开始解衣带。他真不敢解快,要是真脱了,洛冰河估计就要拆床拆人了。他动作慢的令人发指,竹枝郎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瞅了一眼:“沈仙师可是手指不方便?可要在下帮忙?”
沈清秋也低声道:“别乱来,被发现了你我都不好过。”说完,手起手落,把洛冰河摁回毯子中。
沈清秋道:“穿什么?本来也是要脱的。”
竹枝郎的声音响起:“沈仙师?休息了吗?”
天琅君无奈道:“沈峰主果真是四大派出来的人,都是这么个调调。是仓促了些。可这也并非我本意啊。失败的经验在前,我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先合并了再说。慢慢来嘛。无可更改的事实面前,再怎么不适应,也总会磨合的。”
帐上映出巡逻魔族小兵的火把之光,还能听见狼嚎牛叫还有刻意压低的呵斥之声。
沈清秋大喜。估计洛冰河也快到极限了。谁知,竹枝郎又加了一句:“君上方才说,今晚他也想过来一趟……”
不就相当于把异次元揉碎、揉成一团?
死死死。白日确实说好了,竹枝郎晚上会来给他烧掉剩下的情丝!
怎么原来睡着没睡着你都是要进来的吗?
沈清秋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道:“……洛冰河,跪好!”
藏得匆忙,不小心把洛冰河坐身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觉月影晃动。沈清秋一睁开眼睛,只见洛冰河半跪在床前。沈清秋刚说了半句:“洛冰河,你听我说,这边有件很重要的……”洛冰河就扑了过来。
洛冰河极不甘心,憋屈得很。他自觉现在对上天琅君也不会毫无还手之力了,可师尊体内血蛊一日不除,就要一日受制。他勾勾手指,地上外衫飞入手里,他将那外衣披在沈清秋肩头:“穿上!”
沈清秋忍不住问:“你和苏夕颜……莫非也只是为了‘两族密切交流’?”
boss都中二,果然是天理。只是天琅君情况比较特殊。也许从前他是天真理想化的中二,总觉得自己可以拯救全世界、带来两族爱与和平。被压在白露山下这么多年,现在的他,怀揣的是一份满腹怨气的中二。天大的事在他口里只是“仓促”。最后一句的逻辑更是强|奸习惯论,奸着奸着,对象总会配合的,先奸了再说。
他这话说得,就像那些整天抓着男人问“你到底爱不爱我、你更爱你的事业还是更爱我”的小女孩儿一样。沈清秋正想再跟他挑明利害,干点正事,却卡了一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