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冰消雪融
梦魔道：“唤不醒。”
只是，暴击这招虽然好用，却不能时时用。灵力消耗太大，不多久便会弹尽粮绝，而且沈清秋现在又回到两格电的灵力状态，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无所顾忌，打出二十几发后便微觉力不从心。盲尸在墓道中推推搡搡，他只好来一个踹飞一个，这些怪物虽然低级，却总也打不完，还要抱着一个昏沉沉的洛冰河，踉跄之间，一时没抱牢，洛冰河脑袋又在石壁上撞了一下。
洛冰河淡声道：“之前在南疆遇过那条蛇，交了几次手，险些吃了亏。另外一个没见过，但我打不过他。”
梦魔自顾自道：“也是这小子活该。过往五年，白日耗费精气神招魂，夜里胡乱残杀自己的梦境造物。老夫早就教导过他，这么做无异于自毁元神，他不理会。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近几天为保存你那具肉芝灵身，灵力耗损，那魔剑更伺机作乱。何况他还硬闯圣陵，和本族历代天赋最高的天魔血系传人正面对上。”
但如果说有哪个地方绝对不会藏着咽气烛，就是棺材里了。只要没有光源，这些睁眼瞎也抓不到他们。
梦魔哼道：“本族圣陵禁地凶险重重，还有两个麻烦角色在等着，凭你一人，护不住他。”
听起来，洛冰河不是第一次和他们打照面。沈清秋道：“你之前见过他们？”
吃什么长大的这孩子！看着挺瘦怎么这么沉！
千头万绪纷至沓来，沈清秋心烦意乱，但有一点很明确：说什么也不能让洛冰河交待在这里。
沈清秋道：“梦魔前辈既然出现在我面前，那我现在一定是在做梦了。”
“冰河，听得清吗？”
看来不是要讲什么好话，但第一种都重病临危了，第二种总不会更差。沈清秋耐心问道：“那另一种？”
本来，小腹应该是人体最柔软的部位，沈清秋肚子却被洛冰河的小腹硌得慌，越往下压，越确信他肯定练了八块腹肌，硬得硌死人。
眼看着又要摸到洛冰河小腿，沈清秋把心一横，把腿分开，让洛冰河左腿落入他双腿中间。
“咚”的一声，听着格外疼。沈清秋于心难安地用手垫住他后脑勺，摸了又摸，总觉得似乎鼓起了一个大包。这又烧又摔的，可千万别把孩子磕傻了！
沈清秋答：“睡觉。等睡醒。”
天柱啊！！！！！！！！！！！是天柱啊！！！！！！！！！！！！！！！！！！！！
沈清秋睁眼，叹了口气：“可此时此刻，除了我这个师尊，还有谁能护、或者说会护住洛冰河的？”
梦魔淡淡地道：“进不去。这小子现在元神混沌，一片虚无，迷雾重重，堕梦不醒。老夫以往只在两种人的梦境中遇到过这种情况。其中一种，是重病临危之人。”
已经把两人所占空间压缩到最小了，真的不能再小了！
……别告诉他是哪具棺材里的又诈尸了。他刚才看过了，差不多全是干货啊！
等到盲尸们咕噜咕噜不满地退出墓室，成群结队游荡得远了，沈清秋才松了口气。
还有半边棺盖没盖严实，沈清秋正要伸手去关，外面幽幽绿光晃动，天顶上映出数道佝偻的黑影。
沈清秋算了一算。为了护住肉身不让其枯萎，洛冰河消耗了几天的灵力，最后还是没护住；大费周章到处乱抓黑月蟒犀；来圣陵后，先被天琅君拳打脚踢，再正中喜殿音波攻击，继续被天琅君拳打脚踢，最后是尸雨淋身。
梦魔额头青筋暴起：“你敢无视老夫？”
风中缭乱狂舞了半晌，他啪的一掌拍在脸上，心中安慰自己：圣陵里不分日月，可能现在外面正是早晨呢？！正常现象，正常的生理现象！
梦魔竖眉道：“你在干什么？”
竹枝郎出身南疆，在那边奔走，自然要勤快些。天琅君也说过，金兰城的瘟疫事件本来就是为解决南疆粮食问题闹出来的。洛冰河在南疆和竹枝郎打过几架，意料中事。
假装没看到应该能被原谅的对不对？！？！？！
梦魔还有怨气：“醒？醒了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打开的入口已经闭合了。”
“束手无策。”
沈清秋不慌不忙，仰面朝天躺着，洛冰河脸朝下压在他身上，头嵌在他的肩窝上，热量传到沈清秋脖子上，烫得人难受。连他都难受，洛冰河自然更难受。
他再低头看看。才发现，这“剑柄”可真是个了不得的东西。
梦魔哼道：“可你二人眼下困境，却不是在做梦。”
那只枯瘦伶仃、指甲里塞满污垢、还缠着几缕发丝的手颤颤悠悠探进石棺来，四下摸索着。这棺材内部空间狭窄，可棺肚深长，只要它继续保持这个摸索范围，还是碰不到棺底的两人。
他这话很对，非常对。
这也可能是一间准备室，里面棺椁横七竖八，摆的极不整齐，有的连棺盖都掀翻在地，半点不见庄严凝重。沈清秋急忙忙拖着洛冰河进去，一口一口挨个查看，有的里面躺着姿态奇异的枯尸，有的里面则空空如也。
沈清秋满脸黑线。什么叫“要是”“能醒过来”，这种生死难测语气搞得他也越发心里不安了好吗！
刚好洛冰河手冰头热，不如用他的手给额头降个温。沈清秋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正想抓着洛冰河的腕子举起来，忽然身体一僵。
可竹枝郎似乎没对洛冰河说明他的身份，更没将他视为少主。天琅君瞧着也不像有这个打算。
听了两句，沈清秋发觉，这声音很熟悉，他绝对在哪里听过，而且不只一句。灵光一闪，他把剑插回鞘中，道：“既然是梦魔前辈，也不必装神弄鬼了。”
“肉体关系进展”？是个毛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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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眼一看，洛冰河虽然眼睛闭着，可额头上的天魔罪印已经化出来了，额头间赤红的纹印正随着他的呼吸明明灭灭。红光随之一黯一亮。
沈清秋闭着眼睛：“既然前辈都说了束手无策，当然只能等我自己醒来护他出去了。”
谢天谢地，总算梦魔那磨人的老妖精肯放他出来了。沈清秋正要一骨碌坐起，忽然，右腿似乎蹭到了什么东西，在他大腿根内侧硬乎乎的戳了戳。
小鬼难缠，继续留在这条布满咽气烛的墓道，只会引来源源不断的盲尸。他换了个姿势，把洛冰河一只手扛在肩上，大步流星拖着往前走，盲尸在身后被甩出数丈，可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咽气烛不断亮起，把二人身影照得无所遁形，盲尸虽然跟不上，却一直甩不掉，穷追不舍。直到拐角处路过一间小墓室。
沈清秋道：“的确是隔了很久。”
洛冰河昏迷之后，威压失去震慑力，方才缩进黑暗深处的盲尸们又开始蠢蠢欲动，嗬嗬嘶嘶地围了上来。
梦魔冷冷道：“时隔多年，你总算肯再承认这小子是你徒弟、你是他师尊了？”
一刹那，沈清秋也僵成了一条干货。
盲尸进来了。
洛冰河步伐虽稳，可仍隐隐有点一拐一瘸，却还是挺直了腰在走，连墙壁也不扶。沈清秋看在眼里，五味陈杂，不尴不尬踟蹰了片刻，他猛地下了决心，上前一步，正想支撑洛冰河一把，烛光忽的一闪。
“……”
沈清秋一手抱着歪倒的洛冰河，一手握住修雅剑，猛地一甩，剑身脱鞘飞出，势如飞矢，第一个来回穿刺了十几只。然而雪亮的剑刃反光十分厉害，咽气烛的绿光映在剑身上，愈发刺眼，盲尸对光线的捕捉能力极强，闪避也快，第二次这招就不管用了。沈清秋刚把佩剑插回腰间，几只枯瘦的手臂已经伸到近处，甚至有一只冲洛冰河的眼球探去，他一掌甩出一个暴击，把那只不规矩的盲尸脑袋炸开了花。
梦魔之前一只能以一团黑雾的形象出现在梦境中，现在却可以化出人形了。看来借洛冰河的躯体恢复得很不错。见来者是绝对站在洛冰河一方的随身老爷爷，沈清秋反倒放了心。
沈清秋先以为是剑柄，心不在焉伸手去拨，刚碰到，系统消息陡然炸开：
但这样放着不管，好像也太可怜了！！！
看上去竟有点儿像在亲吻洛冰河的额头。不过非常时刻就不要在意这种细节了保命要紧！
这点沈清秋当然也知道。他暗暗咬牙，沉声说：“没别的办法了。总要一试。”
墓道暗了一暗，洛冰河的身体压向了他。
折腾半日，沈清秋状态也是疲倦至极，没能扛住两个人身体的重量，咚的一下靠在石壁上。洛冰河则靠在他身上，软趴趴的，脑袋在墙上磕了一下，发出响亮的撞击声，听得沈清秋心也跟着一抖，牙根发疼。
沈清秋握着修雅剑的手用力到发疼，回头看了一眼躺在石棺中不省人事的洛冰河，道：“……前辈也没办法唤醒他？”
它会自己消掉的吧？！一般来说都是这样的没错！
为什么会搜查的这么仔细彻底！不是说盲尸智商很低的吗！不是说不发光的东西人家根本不想理的吗！！！
饶是里面垫着柔软的底托，沈清秋还是摔得眼冒金星。洛冰河在上，沈清秋在下，他被沉沉压着，险些没一口气喘不上来。
老爷爷，您能不能不要每句都这么晦气！
他目光落在洛冰河腰间的心魔剑上。刚被打开一次的入口必然尚显薄弱，再用心魔剑使一次劈空斩，说不定能再度开启。梦魔顺着他目光看去，心中了然，却不以为意：“此剑未必肯为你所用。”
“啊？”沈清秋有点急了，险些破功：“为什么！”难道洛冰河的脑子已经烧坏了？
现在这个姿势太不堪入目了。要是有人伸头过来往里一看，保准觉得沈清秋是欲|火焚身，牢牢抱着洛冰河不肯撒手，拼了命地在把他往怀里塞。他刚想扶着洛冰河坐起，墓室内忽然突兀地响起一个声音。
梦魔忽然怒气上涌，大声喝道：“明明我才是这小子的师父，教了他多少东西？！啊？！通天彻地之能，操纵人心之术！可他就是不肯叫我一声师父，‘前辈’、‘前辈’的挂在嘴边！你这凡修不过是教了他一些粗浅拳脚毛糙心法，他却追在你后面哭着喊着叫师尊！真是气煞我也！”
五根枯皮包骨、指甲奇长的手指出现在棺材上方。
可这次，洛冰河既没强硬地抱住他，也没动手动脚，而是彻底歪倒在他身上，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他连忙站直，反手抱住洛冰河，一阵摸索，摸到他背部。洛冰河背后衣物破破烂烂，都是被哀殿尸雨淋出来的的，再往里面探探，皮下肌肤触感诡异，似乎有溃烂迹象。而且已经发出腥味。
沈清秋：“未必不能再打开。请前辈告诉我洛冰河用黑月蟒犀破界是在哪个方向。”
“现在就放下心，未免为时过早了。”
他还等着梦魔继续阴阳怪气开嘲讽，那老者却忽然叹了口气。他道：“要是这小子能醒过来，听到你这句话，不知道该有多欢喜。”
那声音又道：“老夫若不想让你看到，你即便翻过整个圣陵，也别想看到。”
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按照沈清秋的叫人习惯，他爱首先上来就左右开弓赏两个小耳刮子，可现在他这爪子还没伸出去，就觉得下不了手，于是改为轻轻拍了他脸颊两下，声音也不由自主放轻了：“洛冰河？洛冰河？”
可怜也没办法，总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帮他撸吧？！？！
盲尸群早已远去，这墓室空荡荡的，只有满屋冷冰冰的石棺。
沈清秋杀人然后再自杀的心都有了！
沈清秋一手放到洛冰河脑后，揉了揉他刚撞到墙上的地方。
顿了顿，他接着说：“刚才那两个，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师尊就算不想呆在我那里，也希望你不要跟他们一路。”
它们缓慢地走近墓室中，不时传来轻轻的“扣扣”之声，还有尖锐的指甲擦刮过石棺表面的杂音，令人毛骨悚然。
沈清秋真恨不得捂住耳朵，或者缝住他嘴。他瞥了身旁洛冰河安静睡着的脸一眼，脑中闪过一瞬他流泪的模样，立刻撤回目光，忍无可忍道：“这些话前辈在我面前说，不太好吧？您数落完没有？数落完的话，能让我醒了吗？”
他很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眼下看到这两个人躺在同一具棺材里，越发觉得画面刺眼，老眼要瞎，极不痛快，大发牢骚。沈清秋也不痛快，光是他骂苍穹山的剑法为粗浅拳脚他就不服气，刚想掐回去，梦魔却负手在石棺上走来走去，暴躁道：“若是当年在梦境中，神不知鬼不觉将你除去，今日也就不会生出这些事端。这小子本来是个大有前途的可塑之才，可一遇到你就这般窝囊得教人窝火，偏偏还要在你面前装模作样，故作冷酷！照老夫说，要么就把你给杀了，要么就把你给办了，这般折腾闹腾，欲拒还迎欲说还休，让人看了忒也生气！！”
沈清秋突然发现，他的脸颊旁，确有个东西在发出淡淡的红光。
毕竟尸雨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只盲尸哆哆嗦嗦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慢吞吞抽了出去。
墓室外嗬嘶之声越来越近，拉出长而乱的黑影在地面交错乱行。沈清秋见形势危急，跃进石棺。他本想把洛冰河塞进另一口棺材，可没那个时间了，两个人抱作一团，齐齐翻身滚入石棺之中。
他抽不出来手捂住那枚坏事的印记，下意识猛一转头，唇角压住了那片光洁的额头。
这声音苍老，语气嘲讽。沈清秋立即抓起修雅剑，翻了个身，把洛冰河压在下面，自己坐起，横剑在前，全神戒备：“谁！”
没有回应。
怎么想都比发烧严重多了。
醒来时，他还躺在石棺之中，洛冰河也乖乖压在他身上，被抱得严严实实。
那只手虽然在洛冰河背部上方毫厘之处停住了，却改了方向，另一侧摸去。
沈清秋冲他一抱拳，默默躺回棺材里。
如此看来，父亲和表哥，都没有承认他的意思。
这么一按，洛冰河的上身和他彻底贴到了一起。原先还有缝隙可寻，现在，两个人几乎嵌成了一团，胸膛贴胸膛，小腹贴小腹。
沈清秋道：“能否请梦魔前辈相助，进入洛冰河梦境中，将他唤醒？”
虽然他知道，这个罪印是此系血脉堕天的印证，但也不必亮得这么显眼吧！看起来为何这么像类似每次奥特曼打小怪兽时最后关头能量不足时都要闪巴闪巴的那玩意儿！
洛冰河沉沉闭着眼睛，睫毛颤都不颤一下，脸色愈发红的不正常。
但这只手却分毫不知收敛，沈清秋的心随着它越探越深，逐渐越吊越高，眼看就快碰到洛冰河的背部，他一咬牙，抽出一只快被压麻的右手，在洛冰河背后找了一片还算完好的地方，按了下来。
沈清秋伸手一摸，额头和面颊滚烫，像是发烧。但是洛冰河身上绝对不会存在“发烧”这种概念，即便偶尔有落魄受困的时刻，也不会持续多久，更不会到失去意识的地步。再碰一碰手，手却是冰凉的。他整个人就像头放在微波炉里，身体放在冰窖里。
“痴傻之人。”
话音刚落，一个老者蓦地出现在墓室中央，衣着华贵，目如鹰隼。他盘坐在一具石棺上，傲然俯视沈清秋：“你倒也还记得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