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程程低声咒骂的声音愈来愈遥远,我跑出酒吧,大步走进了风中。
她白了我一眼:“姑奶奶我是混凝土!”
我终于止住这滂沱的泪水,发泄完后有一种难得的轻松,我拉着程程的手,边打嗝边结结巴巴地说:“这是我们第二次吵架,对吧?第一次,是你告诉我你要和北野结婚,你说你不是来咨询我的意见只是来通知我。我那个时候生气,是因为觉得你没把我当朋友,结婚这样重要的事情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和最好的朋友分享吗?现在也是这样,我生气你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毁掉当初的决定,那我们的那次架岂不是白吵了?程程,我只想要你好好的,你当初的选择一点都没有错,你一定好好地和北野在一起,不然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女人是水做的,你不知道啊!”我打了个气嗝,渐渐收敛住哭声。
我停下脚步,有些焦急,鼻腔里被堵住,吸气都呼哧呼哧,有几分困难。程程走到我的身边,看着我的红眼睛里,有什么在涌动着:“乐遥,你,”她艰难地思忖着继续,“你变了,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就算他和宋未来在演戏,可她也是光明正大的正室,你现在在做的事情,像在偷情你知道吗!你何必要把自己推到这个位置!”
话音一落,眼泪陡然跌了下来。我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我甘愿去做他背后不为人知的爱人,甘愿避过所有人的眼与他在暗处相恋,甘愿在他不方便的时候就离得远远的,而他一个召唤我便跋山涉水而去。程程说的一点都没有错,我不就是第三者吗?我到底高尚在哪里?我的眼睛里有雾气弥漫,可是那头的钟越却毫不知情,他只是依然欢悦地对我说:“乐遥,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已经做好决定了。不过我也希望你不要在意,不要想太多,只要听我的,跟着我。”
程程抬起脸来,瞪着红红的一双眼将我脸上检查了三四遍,最后才难以置信地问我:“钟越?”
仿佛被剥去了所有的衣物,脚下是寒冷的冰面,我不安地站在其上,有一种恐惧感袭上全身。这一切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我在自欺欺人,我在自取其辱。但是,求求你们不要告诉我,就让我盲了眼盲了心,就让我罔顾世人,就让我放手一搏。
我转身就走,才到门口,身后传来程程的喝声:“林乐遥!你站住!”
铃声响了好几次,我才终于有勇气接通,手机贴到耳边,嗓音是克制过后的平静:“喂?阿越——”一句话,哭意就堵在了鼻腔。
“在家吗?我,有一点点想见你,只有一点点哦。”在电话这头,我仿佛都能想到他眉眼带笑的样子,差一点,就要溃不成军。我突然觉得好累,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去想,只要看到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立即看到他。我努力让自己扯出微笑,这样声音里才会听出笑意,我轻轻道:“嗯,我马上回家,哦不行,我去找你,你在哪儿?”
他的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我知道他一定有事,如此措辞,也不过是在乎我,于是我吸了吸鼻子,配合地冲着电话傻笑:“我不会在意的,我也不会给你添任何的麻烦,现在你和叔叔都处在风口浪尖的关键时刻。”说着说着,我又笑了一下,安慰他,“我现在电视也不看了,报纸也不看了,上网也只是和程程他们聊天,所以你们的新闻啊,我根本都看不到,你就好好放心吧。”
通话已经结束,我却捂着眼睛慢慢地蹲下了身子,然后攒住全身的力气,奋力地哭喊出了声音。这一切都会结束的,这一切都会结束的,是不是啊老天爷!身后有脚步停住,我抬起脸,茫然回头,眼睛里还有泪光在闪烁。身后的人,依然是红色的头发,却早已及肩,勾勒出她那一张明丽生动的脸。我没说话,一直紧紧地盯着她,最后是她先开了口,声音很不自在:“对不起,是我太过分了,你打得一点都没错,乐遥,你不要生我的气……”
可我没时间和她在这里抱头痛哭,我只能拍拍她的肩,吸溜着鼻子:“程程,对不起,我现在有急事就要走,钟越要见我。”
程程把脑袋埋在我的肩窝,吭哧吭哧的,看来也是哭了的。
我克制住手指的颤抖,朝着程程嫣然一笑:“我要走了,要来不及了……”
我点了点头:“嗯,我现在去找他,时间很紧,我们下次再一起哭吧。”
那头沉默了很久很久,在周围的嘈杂鼓点声里,我仿佛依然清晰地听到了他急促的呼吸声,良久,我听到他温柔得要化出水的声音:“乐遥,我想见你。”
她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却又迫不及待地看着我,一双眼睛仿佛受惊的兔子,红红的,害怕却又勇敢。我的嘴唇被咬得忘记了疼,肩膀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终于,哭喊声突破了牙齿的防线,我蹲在地上放声大哭,整颗心脏像抹布一样拧得又皱又湿。
程程显然被吓到了,她从未见我这般哭过,即便是当初林尚的死,即便是钟越无言的离开。她尝试着向我慢慢靠近,并试图伸出手臂环抱住我,我在泪眼朦胧中,看着她胆怯的模样破口大骂:“去你大爷的!你,你凭什么骂我!”
“是是是,我不该骂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她终于搂住了我的头,我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襟。她的手指温热,笨拙地擦拭着我的眼泪,半晌终于忍不住暗骂一句:“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多眼泪!哎呀,我都道歉了,求求你不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