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妈……”我的声音有些紧,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吊水?生病?我竟然一无所知!我急于摆脱程程,随口答应了她周末去陪小小鱼,随即冲出去招来出租车,直奔医院而去。但还是迟了,护士说她刚走,一前一后正好错过。我悻悻地打车回家,她却还没有回来。沙发上有叠好的衣服,是我走之前换洗的,她整整齐齐地摆在她的衣服边。
阳台上小甜瓜正垂着脑袋沮丧地舔着脚丫子,见我回来,猛地抬起头,先是一愣,随即摇着尾巴朝着我扑过来。我差点以为它要认不出我了,可是当它柔软的皮毛扑进我的怀里时,我突然觉得好幸福。不论什么时候,它都对我不离不弃。
幸好有杜叔叔,妈妈和我并没有大动干戈,断绝关系的事情也不再提起。饭后,我找了借口溜了出去,有我在,他们都不自然,就连我也处处尴尬。拉着小甜瓜在院子里随处乱逛,它十年如一日地对这片熟悉的土地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巡逻完整个花坛之后,它终于愿意乖乖地坐在我身边。
到了美容院,店里只有程程在,她正趴在柜台上专心致志地看着书。她读书时期严重厌学,尤其憎恶书本,除了时尚八卦杂志,更不会看任何铅字印刷品。如今难得会看书,不免让我好奇。等凑过去,才发现那是一本育儿教科书,我不禁拔高了声调:“程程啊?你不会又怀孕了吧?”
我即刻站起来,手脚不自在地摆放:“你怎么装神弄鬼!”
我终于发自内心地对杜叔叔表示了欢迎:“我刚才做了好几样菜,不如先去吃饭吧?”
但,似乎不可以了。
我决定给我妈做一顿晚饭,那么多个日夜,我曾洗手做好羹汤,静静地等候着一个男人,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静静地等着我最亲的亲人。还好,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等我赶到门边,却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拉着门把的手停下了动作,我正尴尬地不知进退,门已经被钥匙打开,我妈低低地咳嗽,一边有人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我奋力打开他的手,脸上却挤不出笑意:“小心狗仔跟踪。”
天上的月亮挺大,听说晚上还会有流星雨,不过长这么大我从来没看过,偶尔想浪漫的时候,林尚也曾带我爬过山,凌晨四五点,冷得手脚僵硬,他把棉衣一层一层地罩在我身上。后来我就睡着了,压根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扬眉表示询问,胸中也浮出一丝壮志豪情,是的,我要和他并肩作战,也许我的力气还太小,但滴水都能穿石。可惜,我的豪情却被他的柔情俘虏,他只是走近几步,眼中的笑意慢慢收敛:“别胡思乱想,还有,好好照顾自己。”
听到小小鱼,我立即打了个哆嗦,连连摆手,说明我的来意:“我妈呢?我找她一起回家。”
“没关系,你们母女相聚才重要。”他拉着我妈妈入座,我抿了抿嘴,努力让自己高兴一些。尽管我看出了妈妈的不自然,还有她明显表现出来的抗拒。也许她也只是很久没有恋爱了,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难免会有一些害羞。
不过如果现在真的有流星雨的话,我一定要许愿,所有的人都要平安喜乐才好。
“还好,”他深深地望着我,眼底仍旧漫着笑意,“没你想得那么糟,我应付得来。”
所有的艰难,他都一并扛起,所有的纷争,都被他挡在身外,而我被他保护在港湾中,无风无浪。他累了,倦了,就会回到这里停一停,然后再拂去尘土重新起航。我似乎已经习惯这些,每次回到小区总是下意识地寻找他的踪迹,像是买彩票,总会期盼能中一回。
他亲了亲小甜瓜毛茸茸的脑袋,小叛徒在他怀里满意地发出娇哼声,他眼中一亮,随后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笑问:“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他笑意再现,低头轻轻碰了碰我的鼻子,很凉,却有一股酸意涌上鼻腔。他满意地同我告辞,我急忙喊住,静静地看向他回望的眼底,迟疑了片刻,却还是听到了自己清晰的声音:“以后……你不要再来这里了。”
他却故作无知,讶然地指着怀里的小畜生:“狗仔?”
听到我的“又”字,她的脸色变了几变,随即才狠狠地把书摔在柜台上,愤恨地朝着我龇牙咧嘴:“还不是因为小小鱼!乐遥,我求你了,你就多来我家串串门,小小鱼还挺喜欢你的。”
“绍甫,你不是说你晚上还要……”
“嗯,欧姐也让我相信你就好,”我若有所思,“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我妈更猛烈地咳起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急忙退后,迎着他们走进屋。我妈摘了围巾挂好,这才下了决定对我介绍:“他是杜叔叔,妈妈的……一个朋友。”
一直乖乖陪伴的小甜瓜突然发出“嗷呜”的狼叫,四肢直立,紧紧地盯着小区里一处昏暗的地方。我警醒起来,生怕是小偷强盗,孰料小甜瓜箭步冲过去,尾巴摇晃,像是小型发动机。昏暗处,响起钟越低低的笑声,随即他抱着小甜瓜信步走出。
“全名叫杜绍甫,”他接过我妈的大衣挂好,回头狡黠一笑,“我正在追你妈妈呢。”
我点头又摇头,最后才努力地让声音平静:“我会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妈妈,现在该轮到我保护她。”
“无聊!”我抱过小甜瓜,将随身带着的骨头玩具远远扔出,它立马一溜烟追了出去。我这才回过身仔细地看他的脸,虽然笑意盎然,可却依然满脸疲态。迟疑片刻,还是终于问出:“最近是不是兵荒马乱?”
他一愣,难以置信地盯着我,笑意慢慢消退,所有的表情都被收拢,许久都没有说话。
看到我,她也是一怔,甚至有一些想逃避的怯意,眼神躲闪不知往哪儿定焦。倒是一旁的男人先开了口,看着我很温和地笑:“你是乐遥吧?我常听你妈妈提起你,你好几天没回来了吧,你妈老跟我念叨着呢。”
他冥思片刻,随即沉沉应道:“有。”
我霍然想起那天晚上的敲门声,以及留给林美云亲启的那封信。原来如此,我暗暗想着,虽然搞不清楚自己内心的情绪,但这一切都挺好的,不是吗?妈妈独自抚养我二十多年,又当妈妈又当爸爸,我小时候受了别人的欺负,她也恨自己无权无势甚至没有男人的力气。等我懂事了,我也怜惜她没有丈夫陪伴,更何况等我以后结婚生子,她会更加孤独。可是前几日,我居然和同她断绝关系,惹她伤心!
“她去医院吊水啦!都生病好几天了,你不知道吗?”
我牵起嘴角,让自己微微地笑起来:“会被发现的,在这里会被发现的,以后我去找你,只要你想见我,一个电话我就到你的身边,不管是什么时候,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