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可是钟总,你明明答应过我的!”看他出尔反尔,我也有些不开心,尤其是我请出了肖慎,甚至还酒后失言,在他面前出了丑。
他又把车开过来,拦住我的去路,口气更恶劣了:“我不想什么话都要说第二次。”
我双手赞同,无条件服从老板的任何要求。从包里翻出纸笔,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钟越这才重新坐了回来。他说话的时候还像往常一样,只要认真起来就特别专注,对着稿子逐字逐句地跟我分析,甚至于分析到了艺人的形象和公司的发展,如果做得太死,就会不好收场。
“不用了!”我掉转方向,绕过车子继续前行。
他拿过稿子,找到我的原话,眉头皱起,声音怪怪地念了起来:“我们也没有谁先追求的谁,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感觉对了,人就是对了。”
我扭了扭发酸的脖子,把键盘推了进去,一门心思寻思着该吃点什么来犒劳自己的肚子。钟越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了进来,语气相当不悦:“你的稿子有点问题。”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点点收紧,我笑着的声音却逐渐颤抖起来,直到他投过来的视线里,多了一丝慌张,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竟笑出了眼泪来。毫不在意地伸手抹掉,我看着手指尖滑落的泪滴,淡淡开口:“钟越,你不用把我说得这么难堪,在你的眼中,我原来只是这样的人?你要记得,当初明明是你和我分的手,是你甩了我,你凭什么现在来质问我?”
车子一路狂飙,我死死地拉着扶手,紧张地看着前方,霓虹灯纷纷向身后划过,像一道道炫目的色彩,电光幻影一般,如堕梦中。身边的人,浑身戾气,若不是路况不错,他这样超速一定会出事故。
想到那次车祸,我不由得一身冷汗,眼看着前方的十字路口,一辆夜间的垃圾车正要拐过来,我急忙叫住了钟越:“你小心啊!”
不等他说下去,我“腾”地站起身,手中的笔快被我折断。眼前的这个人,分明是我认识的,却为何又如此陌生。我拼命压着身体里那股熟悉的酸涩感,一遍遍告诫自己冷静自持,深呼吸几次后,我抓起了沙发上的包:“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的眼神有片刻的恍惚,声线也沉了下来,仿佛陷入海底的幽深:“可我为什么总觉得,我才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怎么不合适啊?”他离得太近,熟悉的气息太浓,我心跳加速,甚至眼眶都有些发热。
我愣住,抿着嘴牢牢地盯着他。
他的声音听上去,竟然仿佛沾染了寒霜,有一种清冷的哀伤,我不敢置信地转过头,他却并没有看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我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好笑:“你这是在替肖慎打抱不平?”
电台访谈的稿子,终于在我精神分裂的艰难时刻顺利完成,传了邮件给钟越的秘书,又和电台那边电话做最终确认,等忙完一切,也快九点多钟了,而我晚饭还没来得及吃。
从我们重遇至今,这还是第一次两人和平共处地坐在一起说话,不刻意,也不牵强,不针锋相对,也不曲意逢迎。我偷偷抬眼瞄向他,干净的头发垂下额头,他双眼专注盯着稿子,嘴巴一张一合,随着声音的发出,突出的喉结也上下来回动着。嗓子再次发干,我居然有些目眩神迷,蓦地脱口而出:“其实我和肖慎没什么关系的。”
钟越打开门时,我愣住了,他刚刚洗过澡,头发上还湿漉漉的,身上也随意套着一件睡袍,胸口微敞着,浑身都仿佛还在冒着热气。我只觉得喉咙一紧,干干笑了起来:“钟总,我没迟到吧。”
“那你按我说的重新写,她问的是我,我想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
我快步走到沙发边坐下,抓起稿子一看,上面是他画的一道道红线,实在惨不忍睹。大致扫了几眼,问题基本上集中在和宋未来的关系上。我响应欧姐的意见,针对电台很可能问出的八卦问题,我都做出了看似一本正经、实则引人遐思的答复。为了能达到效果,我还翻了许多本恋爱大全之类的秘笈宝典,下了这么多功夫,怎么被他全盘否认了?
去他家?不大方便吧!我大着胆子重新回拨:“钟总,我刚出公司没多远,不然我们就在公司见吧?”
他闻言扭头瞪着我,探究片刻,才霍然站起身,沉着嗓子说道:“那我就不去了。”
“不用,您是老板,我不敢劳烦您亲自开车来送我。”我僵着脊背大步快走,打开门,刚走出去,背后却是“砰”的一声巨响,愕然回过头去,竟是他狠狠摔上了门。
钟越并没有回到钟家老宅住,他租了一套公寓,司机将我送到楼下,正好是九点五十五,我一边焦急地等候电梯,一边低头把最后一口汉堡吞下。走出电梯,是安静幽深的走廊,我停在最外面的一间,紧张地按了按门铃。
“你是老板,当然你是老板,十点前我一定到!”我急忙挂上电话,扭头看到一家麦当劳,冲进去点了餐外带,又急急忙忙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可等司机催着问我目的地时,我才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他现在的住址。再打电话去问,他一定会更生气,于是我只好默默地翻出他小秘书的号码。
正在我咒骂老天不长眼的时候,身后一辆车呼啸而来,“哧”的一声停在我身前。车窗降下,钟越冷着脸叫我:“上车!”
仿佛有什么轻轻一拉,心脏里的那个水坝已经开闸,被我压抑住的酸涩轰然席卷,我喉头一哽,脸上已经是一片湿热。可我却不敢停留,在很快又暗下来的走廊里,我朝着尽头的光亮,一路拔足狂奔。寂寞的足音回响,仿佛那段等待的岁月,海水淹没,焚心似火。
一个紧急刹车,将将停在了线内,对面红灯亮起,我松了一口气。
我死死地瞪着他,他也紧紧地盯住我,视线胶着,仿佛有火花迸出。我率先妥协,垂下眼,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内很暖,可是我的心,却还是一片冰凉。
“分手几天了?一分手就去相亲?你完全不难过?”他声音渐冷,还带着一抹嘲讽,“林乐遥,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当初我们分手,你也是这么快就和一个学长谈起了恋爱,是不是很快又分了,所以换了肖慎?现在呢?现在又不甘寂寞,所以到处相亲?”
他擦着头发的手顿了顿,眯眼盯着我的脸,不知道是不是我面红耳赤引起了他的注意。我一边暗暗懊悔,一边努力反省,走进去的当儿,他伸手从我嘴角边捡起一小块面包屑,蹙眉瞅了我一眼:“垃圾食品。”
然而随即而来的,却是车内的沉寂,我们互相僵持,空气仿佛也忘记流动,若不是红绿灯上的数字在不断跳动,我大概都忘记了时间在走。钟越的声音在这片沉寂中突兀响起:“你知不知道被放弃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脸“轰”地一热,吃了汉堡竟然忘记擦嘴了!他无视我的尴尬,伸手指着一旁的沙发说道:“我去换件衣服,稿子我改了些,你先看看。”
“什么问题?”我提起精神。
“我们见面再谈,十点前到我家。”不容分说,他已经挂了电话。
“怎么不合适了?八卦主播肯定会问你们这种问题的。”我觉得写得挺好啊,还很符合他的性格,不肉麻,也并不生硬。
走出公寓,才发现已近凌晨,这处高档小区地处偏僻,环境优美,却人烟稀少,尤其是此时此刻。寒风一吹,我更觉得汗毛倒立,拉紧了大衣一头扎进了风中。不过走出小区就好得多,路灯很亮,我的影子短短长长。偶尔有车经过,却很难拦到空出租。
他一顿,疑惑地转扭过头来,见我神色异常,他的眼眸也忽地一紧,可下一秒,他却状似轻松地戏谑一笑:“哦?这么快就分手了?”
“看了稿子吧,你写的这些不太合适。”
卧室门开,钟越已经吹干了头发,穿着深灰色的v领羊绒衫,一条藏蓝色的仔裤,神清气爽地坐到了我身边。
“我送你。”钟越神色冰冷,跟着站了起来。
那头沉吟片刻,否决:“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你让我亲自开车过去跟你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