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店员捂着嘴笑,拿起遥控器打开了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机。不知是电影还是连续剧,一个英俊的男人对一个笑起来眼弯得像月牙的女子说:“你的幸运石是珍珠,来自海洋,我的是橄榄石,唯一来自太空的珠宝。”然后他蹲下来,替女子戴上用两种珠宝串成的脚链,“送别人脚链,代表着他们来生还会相见、相爱。”
景天一话里的老汤应该指的是汤志为。牧涛震惊,钟荩有什么事瞒着他么?
她要的并不多、并不远……
她回卧室换衣服。无袖的棉麻睡裙,刚到膝盖。
露台上一张小餐桌,一把躺椅。餐桌上有果盘、啤酒,还有一盘海鲜饼。凌瀚洗过澡了,穿着背心、宽松的睡裤。她闻见洗发水的味道,像割草机刚刚走过的青草地,恍惚间感觉进入了另一个季节。
方仪又去练瑜伽了,雷教授会去接她。钟荩给她留了个条,洗好澡便开车去了小屋。
“你去他家串门了?”
他走得很辛苦,她也是。
他最后的防卫在溃退。呼吸一下吁出他的胸腔,是那样断续又连接着喘息出来。
再等两天……是她的生日,钟荩脸上的红晕像潮汐一样退了下去,露出底下一片贫瘠嶙峋的灰白。她略略有些失望,但随即安慰自己应该感到欢喜。可是为什么是脚链?她哪有什么机会戴脚链。
推开院门,习惯地看向书房。书房里没有灯,她下意识地一抖。
今天汗出得太多,身上的灰尘、纸屑怎么也掸不尽,她先回家冲个澡,晚点再去小屋。
“镇上的刘三叔帮他照应屋子,我听他讲的。他就春天打地基时来过一次,后来的事都是托人做的,电话指挥,家具、窗帘什么的都是从宁城托运过来……哦,妹,红叶叫我呢,我过去啦!回来前通知我,我去接你。最好带个帅哥回来。”
下午,牧涛来资料室找她,她从一堆档案里抬起头。
钟荩抬起头,吻住他的唇。啤酒涩涩的甘甜,从她的口中送进他的口中,一股电击般的酥麻,直接贯穿脑门。
钟荩笑着挂了电话,这一天郁闷的心情,因为一个小生命的来到,随风散去。
“浪漫吧!”店员眼中流露出羡慕。
“他是你本家,也姓钟。”
她拖着脚步向门口走去,在手碰触到门把手的前一秒,她还是回过头,“请问,送脚链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她不如花蓓那么渊博,对于星座、花语、礼物的深意,她一概不懂。
走廊上人来人往,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两个人随便聊了几句,牧涛就走了。他是有话想对她讲的,但看看她,他开不了口。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把闷热的夏夜戳破了,空气开始变得轻薄飘逸起来。
红叶生了个小姑娘,六斤重。何劲都有些语无伦次:“妹,小丫头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眉头皱起来的样子特像。”
“委屈你了。”牧涛内疚地叹气。
“嗯,告他!”钟荩附合。
“凌瀚?”她闭上眼,听见自己干涩而艰难的声音,砂纸一样地磨过她的喉咙。
“我在露台!”凌瀚俯身看着她。
一天的工作又结束,钟荩捶打僵硬的后背,准备回家。
“别喝了,会醉的!”凌瀚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翻阅从前的案例,能学到书本上没有的东西,我在这里很充实。”她为难地看看四周,屋内一片杂乱,只能请牧涛到走廊上站一站。
凌瀚感到有一团沉重的火球,压在了他的胸前——那是钟荩滚烫的脸。
忽然醒来的时候夜黑得像一团墨汁,再强烈的阳光也难把它一下子洗亮。
“好哦!安镇现在比你上次回来时又漂亮些了,庙宇附近的别墅都竣工了,经常有人开车过来度假。红叶说挨着田野的小院和我家一样漂亮,里面的布置、种的花草、果树都一样。哈哈,我们要告他抄袭。”
刚开了锁,就听到座机在响,抢过去一听,她开心得叫起来。
喉结蠕动,他抱起她已近瘫软的身子。两具像一张纸一样薄的颤抖的身体。他低吟着她的名字,脱去她的睡裙。
凌瀚开了瓶啤酒,已经喝上了。她把所有的灯全熄了,没拿椅子,侧坐在他的腿上。她拽住他的手,凑近瓶口,喝了一口啤酒。啤酒冰过,心倏地一抽。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凌瀚一本正经地说。
“那当然,她也是我的孩子。”钟荩眼眶发烫。
月光柔柔地照在他们裸白的坚实的身体,他们都已经生疏很久,原先的路口,每一处拐弯都长满了青苔与蒺藜。
心跳已不能控制,唯有眼中残留着一丝挣扎。
“交稿了,一身轻松。”凌瀚笑道。
“嗯嗯,她和我们的生日都挨这么近,命中注定的缘份。妹,你什么时候回安镇呀,我们都想你。”
“再等两天,他会亲自交给你的。”店员打趣地挤下眼睛。“那条脚链真的非常漂亮,宁城只有一款。”
钟荩缩了下身子,扯扯嘴角,“你们这儿冷气太大。”她推门离开。
“今天不写论文?”
和景天一通电话时,景天一问他:钟荩挪位置了吧?他很讶异。景天一淡笑,她知道的事太多,老汤和检察院那么熟……他咂嘴。
“别贪求了,老天给我们多少就多少。哪怕只有一天,我们也要好好相爱。”她湿漉漉的唇透过背心印在他的胸口,颤抖的手指尖从他的颈部开始往下滑行。凌瀚听见了自己体内发出的,充满疼痛的微弱爆破音。
“凌瀚!”钟荩环住他的脖颈,换了个方向,呈一种跪坐的姿势。
她把酒瓶重重搁在桌上。
“我醉了你会把我扔大街上?”她抢过啤酒瓶,又喝了一大口。“还是你会非礼我?”
“国庆好么?”最近的假期就是国庆。
正午的阳光洒到哪,都是一簇火焰。她在火焰中奔跑,汗如急流,她还是感到冷,嘴唇发白。
他的手被炸得飞了起来,远离了他的身子他的脑子,径自钻进了她的睡裙。很快,它们一根根地熔化在了她滚烫的肌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