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他坐的是傍晚航班,到达宁城时,天已经黑透了。他没通知远方公司,叫了辆出租车进市区。
“我们的行踪若被别人知道,那他一定要有下一波行动,我们就可以化被动为主动。他若没发觉,也不会影响我们的行程。你认为呢?”
这么明显带着醋意的威胁,仿佛谁害怕她被别人夺走,冲动之下做出的幼稚行为。
现在,能有谁呢?
钟荩点点头,出去给常昊买了瓶热饮和一份热狗。
常昊接过热饮,看看沉思中的钟荩,不禁怔住。他们初次在机场见面,钟荩在他又冷又饿时,挑衅地把便利店里所有的热饮和热狗全部买走,他当时真有掐死她的想法。绕了这么一大圈,她终于把热饮和热狗放在他面前了。
“你说过,我们是正方与反方。”一块出去调查,挺另类的。
从小区到医院,平时不太堵车的话,钟荩差不多要开半小时,今晚,她用了十分钟就到了。
常昊的声音惊动了保安。
常昊在北京的几天简直是数着钟点过的,他把一周要做的事挤在几天里做完了。每晚睡觉前,他都在上网看看网友们对那个视频的评论。因为当事人的沉默,又没有后续花絮,评论就热了几天,渐渐冷了、浅了、远了。
“手臂上给人划了一刀。”
“我还在自如地呼吸,没有撒谎吧!”常昊不同意钟荩过来,但她不听他的话。
常昊仿佛愣了下,不过只有半秒的样子,根本让钟荩察觉不出来,“我在宁城。”
保安要送常昊去医院,常昊忍着疼痛,坚持先去保安室看停车场的监控录像。没想到,停车场的摄像头几天前坏了,暂时还没找人修理。
如果之前没有追踪器和乔装的事,钟荩无论如何也不会往凌瀚身上想的。现在,她不确定了。
常昊知道她被吓住了,咳嗽一声,故意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伤不太重,就缝了十针。”
心,怦然一动。
他忙低下头猛咬热狗,感觉受伤的手臂处像被火灼。
他拎着电脑包朝自己的车子走去,停车场里灯光很暗,似乎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空间内回响。他左手拎着包,右手拿着西服,边走边想着等会进了房间给钟荩打个电话。忽然,他感到脑后一阵凉风,凭着常年健身的敏感,他往右边一闪,说时迟那时快,从一辆高大的吉普车后窜出来的黑影从他身边闪过,一把利刃从空中闪来,常昊飞起一脚将刀子踢飞。那个黑影扑过来要夺他的电脑,常昊意识到电脑里有重要资料,双手紧紧护住电脑包。这下,给了黑影机会,黑影捡起地上的利刃,划过了他的手臂。
“不是旅游刚回来吗,怎么又要出去?别让我太羡慕你们这些公务员。”药液里有镇静剂,常昊很困,但神经非常兴奋。他和钟荩这么和谐的相处非常难得,这都让他欣喜了。
“不是,是疼的。”
“睡不着。”
钟荩这才明白常昊给她打电话的深意,但她仍然不排除凌瀚的可能性。
“想不想喝水或者吃点什么?”钟荩仰头看看输液瓶,还有一点就要换瓶了,她朝外看看。
等他反应过来,大喊一声“站住”时,那个黑影已经飞快地跑出停车场。
钟荩在想怎么也是录像的事,难道幕后真有那么一双黑手操纵了所有的事?
保安把常昊送到离酒店最近的医院,值班医生替他处理了伤口。因为担心天气暖和,伤口有可能会发炎,让常昊留下来输液消炎。
他都进酒店了,想起上飞机前助理提的某个卷宗放在车上,他先坐电梯到地下二楼的停车场。
钟荩觉得常昊话里隐瞒了什么,“你知道对方是谁?和戚博远的案子有关吗?”
“我有个主意,你看我现在受伤了,暂时也不能做别的事。如果你没有同伴,不如我们一同出游吧!”
钟荩同意常昊的说法,说不定那人连常昊的航班都预先打听到了。停车场那么大,没办法在那潜伏几天,必然是预先有了消息,才等着那的。
黑影临走时对常昊恶狠狠地说,别像只苍蝇似地黏着钟检察官,如果不听,下次就不是手臂划个口子这么简单了。
钟荩抬起眼,常昊双眸深不可测,在那眸光中,她似乎什么都藏不住的。
“不要在外面久呆,快上去。明早,我再给你电话。”
他暗暗吐了口气,但他一点也没敢松懈。他觉得这件事绝对不会是某无聊之人的无聊所为,他得回宁城去。
常昊按了下后面墙壁上的按扭,“你又来了,一有事,就想到情呀爱的、争风吃醋之类的。如果真是这样,犯得着动刀子吗?在中世纪,男人们为博女人芳心,一般是选择面对面决斗,不会背地里放暗箭。因为只要不杀死我,我要是真喜欢谁,还是会执著下去。而我们之间并不是情侣关系,准确地说,是正方与反方。我想那人要提醒我的是,让我不要诱导你追查戚博远的案子。”
旅途劳累,失血又较多,常昊昏昏欲睡,但他的大脑却不肯配合。
钟荩握着手机的手抖了下,“出什么事了?”
“我们见面再详谈,你自己要多保重。”
“可以确定一件事,我们俩现在都被人盯着。”常昊很快恢复了自如。
“不要告诉我,你连普通的护理都不会。”常昊哼道。
钟荩叹息,精明如常昊,一下就识破她出行的目的。
“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案子水落石出。这个时候,你我在意谁赢谁输?”
他还是给钟荩打了通电话。
“呃???”
“手里的案子很棘手?”
“我……这两天要外出旅游,至少要一周后才能回来。我没办法跑去北京见你,你还是在电话里告诉我。”
“我有处感觉,这案子是张大网,不知会粘住多少人呢!今天对我的警告,是有预谋的,不然停车场的监视器不会恰巧现在坏了。是我们快要接近真相了吗?”
热狗的香气弥散开来。
钟荩突然感觉周遭的世界完全静止,背后隐隐有阴风袭来,下意识地她打了个冷战。好一会儿,她缓过神来,但还是腿脚情不自禁发软。
常昊将西服搭在肩上,右手紧紧捏住伤口,掌心迅即就染红了。
钟荩犹豫了,去宜宾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正准备上楼。”
但这样的行为,已然抵达她能承受的极限。
“你在家中吧?”常昊没有正面回答,反到把话题撇开了。
钟荩头皮发涨,十针,那是多大的一个伤口。“你……报警没有?歹徒抓到了么?”
有常昊作伴简直是太好了,他的直觉比她敏锐,经验又比她丰富。钟荩朝他的伤臂斜了一眼,“别说胡话,你现在是伤员。”
护士过来了,上夜班的缘故,心情不太坏,面无表情地替常昊换了输液瓶,瞟瞟钟荩,说道:“明天记得来换药。”
看见常昊脸色苍白地躺在输液室角落的一张椅上,钟荩一下子什么力气也没有了。
保安按照常昊的指点,追出停车场,黑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