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一周后，他回来了。这次任务似乎非常艰巨，他憔悴得厉害，也很少讲话。

    火车在墨黑的夜色中穿行，一抬头，星光还是那么璀璨。

    她找到了，一切异常都有了缘由。其实这不是一出新颖的剧情。

    人可以有梦想，但梦想必须屈服于现实。

    当那个胚胎从她身体中脱离时，她感到她的某一部分也死掉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去药店买了六颗米非司酮片和三颗米索前列醇片。她面色苍白的抚摸着自己的下腹，在心中说：再见，我的宝贝。她服下了药。

    他叹口气，进去替她洗了脸。

    她决定去北京找他。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有什么事发生，而她害怕知道。

    这很讽刺，不是吗？

    花蓓问她，他说对不起了？

    他没有解释北京的一切，只是重复他不想要这个孩子。

    他默默地看着她，然后走了。

    他坐下，伸手将她抱起，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他很有自知之明，其实也是扫除他幸福大道上一切障碍。

    心照不宣！

    他走到她床前，她闭着眼，像睡得很沉。

    他站在洗手间前，看着裹在宽大棉衣里面的她，说：“钟荩，孕吐这么厉害，不如……暂时不要孩子吧！”

    她做不了一个单亲妈妈，她的工作、方仪、安镇的小姨小姨夫、哥哥，都不会让她这样去做。

    他抱住她，“疼吗？”

    他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放心！她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非常条理，一点都不慌乱。

    两小时后，隐隐地感觉到腹腔传来的阵痛，阵痛像潮水一波一波往上涌，腹中那个可怜的小生命正在挣扎，她咬住了嘴唇。

    你以后还有新的生活，别赌一时之气。

    她娇嗔道：“做妈妈哪那么容易，不过，这是甜蜜的折磨，我能承受。”

    她不是赌气，她只是想守住那么美好的往昔。看着他扭曲的俊容，她默默流下两行泪。

    她晃着他的双手，笑着问：“凌队长，你准备怎么处置我们娘俩呀？”

    她想，要不是怀孕，他何时会对她坦诚呢？这个小小的生命不是他们爱情的结晶，而是他们爱情的终结者。

    他的手腕处血肉模糊，“我们扯平了。”

    她还在这个世界上行走，她不能与全世界为敌。

    北京那边电话催得厉害，他在江州只呆了一晚，就走了，他对她说，他很快就回来。

    天气越来越冷，心也一天比一天惶恐。

    他要走了，这次是走得彻底，再也不回江州。他的工作关系，早就从省人才库直接转到北京去了。以他的才能，新的环境必然让他如虎添翼。

    他没有皱眉头，只是看着她。

    下了火车，江州换了天，刮起很大的风，昏天昏地，可以清晰看见外面街灯下飞舞的树叶，和阵阵打着旋的雪花。

    一头的冷汗中，她抬起头，抓住他的手凑到嘴边，一口咬住。

    他们没有说分手这样的话，也没说再见。

    血缘是割不断的，别把我们的生活弄得太复杂。他痛苦地低吼，你再掩盖，也不能否认我是他父亲的事实。有我这样的父亲，你认为他会开心吗？

    他的手机再也打不通，她每天强打精神去检察院上班，头晕恶心的感觉越来越厉害，四肢酸懒，她不得不请假在家休息。

    上了火车，给她发了短信，说他要慎重考虑。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替她把被角掖好，熄了灯。这一夜，他没有上床。早晨，她在阳台上看到一地的烟头。

    她不想看见他，和别人换了个座，不觉得自己有多可怜，是天气太冷，她才蜷成一团。

    他追上她，和她一同回江州。

    不是对不起，他说：我爱你。

    又是一阵撕裂的揪心的疼，伴着血淋淋的惨境在无限地蔓延，她晕了过去。

    他感谢花蓓能这么快就赶过来，花蓓回他：奶奶的，你谢什么，和你有关系吗？

    他只得把药碾碎了，融进水中，让她喝下。

    她没能吃早饭，强咽下去的一杯牛奶，也吐得精光。

    这不像他讲的话，可又明明出自他的口，她难受了，“这是我们的孩子，是个小生命，你不要这样残忍。如果你不想要，你尽管告诉我，我……要！”

    他叹气，“我们现在分居两地，经济也不那么宽裕，可能不能给孩子好的生长环境。钟荩，再等……两年吧！”

    五分钟后，她把胆汁都吐出来了。再吃，还是吐。

    他并不是一个神，他也只是很普通的男人。普通男人会犯普通错误，他也不能幸免。

    醒来时，花蓓站在床前。窗外，太阳刚开了一朵，微微暖热的光线从玻璃窗中透射进来，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