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原本“商业盗窃”的消息传出来,“何成”的信誉就已经受损了,现在再加上一个赔偿压力,不是逼着“何成”直接宣告破产吗?
因为那时的她深信,这人生中的左右无名指,是永远也不必打开的。
只是推门下车时,又听到他温和的声音,只唤了她一声:“恩静。”
“这不是你的错,”阮东廷口气微讽,“毕竟何成为了误倒大家,连自己的女儿都搬出来了,谁会不信?”
“我答应了她,撤销索赔。”
阮东廷驻了脚。
只是今日他竟主动开口了,那一刻,恩静胸中突然五味杂陈。
他却不再往下说。船内的热闹欢喜吸引了船外人的目光,恩静似乎听到了好熟悉的声音:“是妈咪?”
阮东廷说酒楼是今天开业的,可事实上,今日这酒楼却一点也不热闹。没有顾客就算了,竟连服务生也无,恩静一踏进去就感觉自己被骗了,尤其当她看到大堂后竟然还有装修师傅在同阮东廷谈装修方案,她就知道,这骗子一定又有事欺瞒了她。
可又何止妈咪?满游轮的热闹欢喜——她的家人,他的家人,她的好友,他的好友,通通都在这游轮上了!
突然间便想起两人结婚的那一日,神父让双方交换婚戒时,问他们:“为什么婚戒要套在无名指上,你们知道吗?在华人里有这么一个美丽的传说:大拇指代表我们的父母,每个人都会有生老病死,父母有一天也会离我们而去;食指代表兄弟姐妹,总有一天,他们也会有自己的家庭;小拇指代表子女,长大之后,子女终将离开我们;无名指代表夫妻,是一生相守的,粘在一起后,便是永生永世不分离。所以,结婚钻戒要带在无名指上,不仅仅是因为无名指上有一根神经可以连到心脏。”
下午接到何成的电话时,他原本是想报警的,可思绪一转,又将电话拨到了何秋霜那:“你爸绑架了恩静。”
“你不信。”
“记住你的话。”她只说了这么一句,目光空空洞洞地,对向了他们那两双十指相交的手。
“去哪?”
可就因何秋霜的一句恳求,他答应了撤销索赔,也就是,给“何成”放了一条活路。
这一天,直到车子驶回市区,停到她家大门口时,他的一只手也依旧是握着她的,就像怕稍不留神,这女子又会从自己身边消失。
她淡淡笑了笑,不想再搬这些旧事了,既然所有事情都已经明朗。
大哥说新开的酒楼不在泉州而在厦门,就在曾厝安的那一片海滩附近。
“那是因为我知道凭秋霜的智商和胆识,不可能做得出这种策划。”
“有一家新酒楼明天开业,和你哥一起来吧,”他顿了一下,“届时,把协议书给你。”
所以婚戒要戴在无名指上,一日未摘除,便说明一日有着地久天长的愿望。
一路沉默,直到要下车时,恩静才突兀地开口:“刚刚何小姐说‘记住你的话’?”
是,是妈咪。
“你这个白痴!白痴!”就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用词,他顿了一下,才说,“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听你的话,放过你!”
阮东廷挂断了电话,无声默许了。
那一日,神父当着他们的面做了一个试验:他打开自己的双掌,左手的指头与右手指头一一相对着,合上,而左右手的中指却背对着向下弯曲——神奇的是,当他试着打开合起的拇指时,左右手的拇指好轻易地就被打开了;试着打开食指时,它们也能够轻易地被打开;尾指呢?亦同理。可最后要打开左右手相合的无名指时,她却错愕地发现,不管怎么试,那无名指都是打不开的,一打开无名指,则所有的手指都要分开。神父说:“因为夫妻是要终生相守在一起的。”
“嗯?”
可很快她点点头:“好。”
只是不搬这些事,似乎也就无话可说。恩静垂下头,看着他依旧同自己十指相扣的右手。骨节分明的大手,无名指上的婚戒至今没有摘除。
那一瞬也不是没有失落的——协议书,是了,她还没有和他正式签字呢,在法律上,其实两人还是夫妻。
下了车。
一见恩静到达,阮生便搁下了工作,走过来:“走吧。”
想到这,恩静笑了一笑,先松开了他的手:“先走了。”
你看,即使闹得那么不愉快,可原来无名指上的钻戒,两人都没有摘下过。
他没心思替她平复心情了,只顾着把话说完:“他要我过去一命换一命。秋霜,谋杀、商业盗窃,现在再加一个绑架勒索……”
阮东廷顺着她的目光看下来,大概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后来你有没有试着打开过无名指?就像神父做的那样?”
原本是该拒绝的,斩钉截铁地拒绝,可一句“不可能”未说出口,那方又传来了恳求的声音:“阿东,我保证这是我这辈子对你最后一个请求了——最后一个。”
陈恩静一惊:“什么?”
已值傍晚,海天交接处悬挂的夕阳却依然耀眼,阮生指着被阳光温存拂拭着的这一艘轮船,问她:“那年我是不是也包下了这么大的一艘船,才遇见了你?”
她淡笑:“没有。”
“不!不!别报警,求求你——让我来!我保证陈恩静毫发无伤地出来!”她挂断了电话。
可火速将车开到阮东廷传来的地址时,电话又打过来了:“可是,能不能答应我,撤销那一纸索赔书?”
可这一次,欺瞒她的却不仅仅是他一个人。
初识阮东廷,就是在70年代的厦门,那时曾厝安还只是个落寞的小村庄,鼓浪屿也不过是个稍具姿色的小岛。它们之间隔着一片海,而那夜雾雨绵绵,她随着游轮飘浮在海上,雨落大海时,她遇到了他。
只是这一回,恩静不再纠结于他对何秋霜的让步了。沉默片刻后,她说:“其实你当时相信何小姐,是对的。的确,是我带入了主观偏见去看她。”
他微微笑,沉默地领着她踏出酒楼,越过偌大的沙滩,来到沿海的那一艘游轮旁。
松开她的绳子后,阮东廷就再也没有松过她的手。而她也温驯地任他牵着,走出暗房,走过那对呆死了一般的父女。
熟悉的地点总那么容易勾起旧时记忆。
微弱地,略带迟疑地。
却在即将走出这套破旧的公寓时,听到秋霜的声音:“阿东。”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