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可老式经典酒席重出江湖,竟是从香港移到了大陆!竟是从“阮氏”移到了“何成”!
果真春风得意马蹄疾,面相看上去凶狠吓人的何成今天也难得地眉开眼笑,为什么呢?很明显,呆会儿要呈上的菜色他本人十分满意,你看这满厅的熙攘人潮,竟足足有一半是记者!
“什么?”
是,那电话里的人,那个用危险的、坚定的、嗜血的声音说“容不得半点闪失”的人,正是何成!
饶是何成再得意,这下也看出了异常。
恩静明白了她的意思。
“等着看戏吧。”
“天哪,不应该啊……”
“什么意思?”
“阮东廷,你耍我?”何成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一张老脸在无数摄像机前愤怒得直抽搐。
可就在这些人面面相觑时,另一边,没有吃过“海陆十四味”也不知“十四味”菜色的来客们,却在提起筷子试吃了几口后,开始了全局性的交头接耳——
然而“何成”新品发布的那一天,阮东廷还是不请自来了——不,或者应该说,何成没有邀请他,可他却被何秋霜邀请了。
marvy 压低了声音,挨近她耳侧:“一百个记者里,我估计至少有三十个是你家阮先生请的。”
“怎么会出这种状况?”
“那李阿姨呢?她到底是谁?”
只是这一回,何家夫妇的脸不再像上次那么臭了。
“就是‘李阿姨’——姓李,家境贫困,在好几家酒店都担任过清洁工,最后辗转到‘何成’做事——所有资料看上去全都没问题,这就是为什么我当初会同意让初云带她来香港。可我没想到,那老狐狸竟从十几年前就存了栽培商业间谍的心,所以找了这个背景清白的普通人,十几年来,让她以普通清洁大婶的身份,在私底下接受训练,就为了有朝一日来我阮氏,替他做这些事。”
他用的正是当年“海陆十四味”的菜谱,会做得一模一样的,只能是同样打出“十四味”招牌的人!
“天哪!十几年?为什么?”她好震惊,抬眼便见阮生眉目中除了愤恨外,有更深一层的凝思。
我现在,就要让你尝一尝成功逼近又彻底消失的滋味,带着我失去初云的痛苦——何,老,鬼!
“怎么回事?”他招来经理,在这样的场面下,再有自信的人也要乱了阵脚。
传说在九十年代,香港的餐饮业与娱乐事业一样如日中天,97回归年将至,港陆有不少餐饮商纷纷将主意打到了对方的土地上。
周遭喧哗声大起,很显然,那记者问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
所有曾经在“阮氏”吃过“海陆十四味”的都震惊了,心中开始怀疑起,这何成的模仿能力何时强悍到这样的程度?
是,等着看戏吧,这出精彩万分的好戏——
就像去年来参加试吃会时一样,依旧是阮东廷与何秋霜一起,marvy与恩静一起,cave则低调地坐在她们旁边的角落里。
“确切地说,是何成。”
“可不是么?反正这老贼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连楷夫同她碰杯,妇唱夫随。
1994年初夏,碧树苍翠,流金烁石,暑意渐渐转盛时,厦门的“何成酒店”在下坡路挣扎了近十年后,终于声势浩大地在中山路、白鹭洲这两个黄金地段开了两家连锁酒店——也不知哪来的信心,何成竟将大半身家都投入到这两家酒店里,新品试吃会尚未开始,便搞得声势浩大,邀请函寄遍了大江南北的餐饮界人士,记者们请了一波又一波。
“少废话!说重点!”
于是,近来业界时不时有“大陆餐饮业欲入驻香港”“香港餐饮业大亨有意与大陆酒店合作”等传言,更有细细碎碎的流言,称福建某餐饮大亨正在筹划一项重大的“港陆计划”,大量资金已投入,只要计划在大陆初试行成功,便将一举进驻香港,与本土的餐饮界大亨们分一杯羹。
“请了那么多记者,这何成也真是大手笔啊。”恩静口吻里有微微的讽刺。昨天阮东廷告诉她今日这酒店里将会有好戏上演,硬是将她从香港催了过来。恩静隐隐地觉得他是有计划的,虽不知计划是什么,可看到这满厅记者,不知为何,她便直觉何成呆会是要后悔的。
成功已经逼近了,小李,在这一个关头,我们容不得半点闪失——呵,“成功已经逼近”?
试吃会开始了,于是,戏幕拉开了。何成今日所邀请的来宾中,有不少是港澳的餐饮界人士,当然,对竞争对手“阮氏”的所有菜色都不会陌生。所以在新菜品被呈上来之时,这些人纷纷瞠大了眼:生滚螃蟹粥、龙虾尹面、糖心鲍鱼、cheese cake、红豆莲子羹……海陆十四味!这不就是被阮东廷撤下了许久的“海陆十四味”吗?
何成一张老脸全绿了——菜色一模一样,味道更好?
“为什么?”只听他冷冽声音沉沉地响起,“很快,你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怎、怎么会这样?”
倒是人人关注的“阮氏酒店”不为所动,依旧守在自己的地盘上。
经理刚刚已经在宾客席里听了一大通“来宾意见”,这下子,面色简直黄如山:“何总,据说这两个月里有家高级海鲜酒楼在闽南一带遍地开花,虽然没有做过宣传,可味道好、价格比起星级酒店更实惠,受到了不少客人的青睐……”
“重、重点是,那酒楼里的菜色,就和我们今天试吃的内容,呃,一模一样,可、可是,味道更好……”
字里行间,用词依然有礼,只是那表情里哪还找得到一丝丝敬意?
可偏偏,没有请到阮东廷。
可这疑惑已经不需要回答了,你看何成那张陡然僵白的脸,再看看阮东廷那优雅的、从容的、胜券在握的笑——他站起身,俯首到何成身边说了些什么,瞬时间何成如临世界末日,可他却依旧微笑着,难得高调地拿起酒杯,用小汤匙轻轻敲击——king,king,king。
“仿照?”另一边,同样优雅啜着红酒的marvy冷哼,“说得真客气呢,我看,是‘抄袭’吧?”
不止是他,就连cave、marvy以及陈恩静,也全都坐到了试吃会的角落里。
谁知marvy话还没说完:“而另外的七十个,还有一半是连楷夫弄来的。”
可阮东廷却像是听不懂:“耍你?何世伯,小侄听不明白。”
蓦地,他看向了阮东廷——菜色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marvy笑了:“记者是很多,只不过,恐怕不全是那老贼请来的吧?”
还能有谁?
周遭的讨论声却是越来越甚,从窃窃私语渐至喧哗,终于,终于有记者——估计就是连楷夫找来的记者——问出了声:“何总,这‘何成’的新菜色和一家新开的海鲜酒楼一模一样呢!可酒楼开业在前,您这菜色该不会是‘仿照’他们的吧?”
蓦地,只见何成直挺挺地朝阮东廷走来。众目睽睽,稠人广众,阮生正悠然坐于最中央的桌席上,优雅地,不为所动地,品尝着传说中“何成酒店最新推出的葡萄酒”——呵,和他酒窖里的那一些,还真是有三分像呢!只可惜色泽够了,酒香相近了,可入喉时的醇厚感却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