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鸵鸟与选择
还是不要算了吧,但还是容她歇一歇,以后再想吧。
梁红月抬起头,眼光穿过镜片冷冷地投到她的身上:“结束实习?”
真的不是她过于担心了,江城越毕竟是黑白两道同时追捕的人,行事不管怎么样都要小心一点吧,电视里不都那么演的?许多福跟在杨义浩的身后,还不停地嘟囔着这些,直到电梯升到六楼,门一开,她就仿佛咬掉舌头一样哑口无言,随后回过神来,狠狠拍着自己的大腿,连连惊叹:“就说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嘛!这阵仗!这气势!”
许多福终于驻足,极慢极慢地转过身来,一脸疑惑地盯着他。
“哦,报纸上看到的,你以前不也提过吗?”邵荣平不动声色地将手塞进了大衣口袋里,这一随意的动作,还是让许多福看出了他稍许的不自在。电光石火般,脑海里就浮现出那日在路口看到邵荣平的车一闪而过的画面,明明是他,他却骗了她。心里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而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不敢置信。
然而,梁红月却面无表情地将那张实习报告扔进了垃圾桶,淡淡地说道:“你又不是正式记者……”
办公室里,梁红月还埋在电脑前看新闻,许多福不动声色地从包里掏出一张实习报告放在她桌前说道:“梁主任,我想提前结束实习。”
所以在听闻江城越中弹住院后,明明心在告诉她,赶紧去看看他,无论在哪里,都一定要挖出来,她要看看他究竟还活着没有!
默默地挂了电话,也不去理会杨义浩眼中的疑惑,她连告别都没有一句,径自沿着来路走了回去。走廊两旁,依然是黑衣黑墨镜的守卫,她却浑然未觉,只觉得这条路怎么突然变得那么长,长得总是走不到尽头一样。
可是还没等到她的行动跟上来,大脑却又开始阻拦了,算了,别傻了,明明知道这条路荆棘丛生,何必为难自己,更何况,你压根看不到光明。
“不是,”许多福摇了摇头,“去医院看一个人。”
“许姐!”杨义浩深情地看了一眼苍天,俯下身子贴到许多福鼻尖儿前,“你还真是狗仔的料呢!越哥在六楼,跟我来。”
不管梁红月同意不同意,反正她是不会再回报社了,实习的最终评语没有也就算了,甚至毕业不了,也就算了……
至于以后的事,她闭上眼睛,不去想。
再怎么躲,怎么逃,还是绕不过去啊。
天的另一边,已有鱼鳞一般的云堆被晨光染上浓重的一笔华彩,而许多福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眼前,仿佛是头顶盘旋的鸽群中,最无法辨明踪迹的那一只。
放眼望去,从电梯门口一直到病房门口,整个走道过去都守着黑衣黑墨镜的大块头,许多福走过去的时候,都觉得背脊上仿佛爬了蚂蚁一样不自在。
梁红月却突然一笑:“你都叫他越哥了,多福,或许你只是需要休息休息而已,一个礼拜的假你觉得怎么样?”
哪里是休息就能解决的问题?她是心力交瘁了,虽然看起来依然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但两方的争斗让她万分挣扎。她是感情用事了,因为她陷入了对江城越的感情里,那是一种她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感情,可是她就是因为这种感情,不愿意对江城越不利。江城越的任务,她实在觉得吃力。是,她是因为存了私心,她下不了笔,她跟在他身边的时候压根就忘记了什么任务。她所做的最大努力,就是给华瑜传去一个两个零星的不重要的消息,她不想让江城越知道是她,是她故意潜伏到他身边,只是为了她那个万恶的新闻!
许多福鸵鸟,有点时候不仅仅是在恋爱的方面,更多的时候,是在碰到自己害怕的事情上。如果真要让她置身在危险之中,她倒能心平气和,安之若素。可她却是站在边缘上,虽然知道自己不得不踏进去,却还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赶紧逃了去。
都是胡思乱想罢了,她挥去这些乱七八糟的念想,如若无事地问:“你怎么这么早就来找我了?该不会是请我吃早饭吧。”
打了个车到雷拓楼下,许多福刚走出没几步,就看到门口站着的一个女人很是眼熟。大|波浪的棕色卷发,深褐色的瞳孔,身上穿着紧紧包裹的短旗袍,脚下却是一双红得似血一般的高跟鞋。这样的女人,见了一面便不可能忘记,可无论她怎么绞尽脑汁,却偏偏想不出哪里见过她。
见她赖着不走,杨义浩也不阻拦了,反倒是挥退了眼前几个守卫的人。若是江城越知道有许多福在这里关心着他,或许也会高兴的吧。反正如果现在躺在床上的是他杨义浩,他一定很希望华瑜在身边哭得稀里哗啦,然后拉着他的手说非他不嫁。
电话是梁红月的,一听到她的声音,许多福就回魂了,整个人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仿佛梁红月就在眼前一般。只是听着听着,脑袋就垂了下去,没有拿手机的那只手耷拉在腿旁,仿佛失却水分的干枯的枝。
也不等邵荣平的回复,她就匆匆跑了开去。而身后的邵荣平,只一秒,眼神就灰败了下去。
许多福踮起脚尖趴在了玻璃窗户上,房间里大得仿佛能踢足球,而江城越正躺在中央的硕大病床上,头上还蒙着纱布,露在外面的胳膊也绑着绷带,都隐隐泛着血迹,压根看不到是哪里受到的枪伤。
“公司有一个新的楼盘,想找人写点新闻稿。”
等到天才蒙蒙亮,许多福就轻手轻脚地下床去洗手间刷牙洗脸,头发随意地扎了个小球,顶着一张素脸,急急地出了门。
倒轮到许多福愣住了,她点点头,茫然开口:“你怎么知道?”
她的话音刚落,邵荣平的脸上就有一种异样的神色迅速地闪现而过,旋即,他就追问道:“江城越?”
还在拼命回想的时候,门口走出了邵荣平的身影,他却是与那女子相识的,互相迎上去之后,便并肩走到了一起。许多福远远地看着,脑海里竟冒出了一生一代一双人的词句来。而当那辆银灰色奔驰开出来时,那女子正坐在副驾驶座上笑语嫣然,许多福默默地退到了一旁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刚下楼,她就一眼瞥到停在一旁再熟悉不过的银灰色奔驰。这才七点不到,邵荣平怎么会来?她踟蹰的脚步还没有迈前一步,邵荣平已经推开车门走了过来。一身浅灰色的呢子大衣,更显得他玉树临风,他的背后是熹微的晨光,而他整个人,正沐浴其中。
就像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放弃邵荣平,放弃实习的机会,放弃鸵鸟的懦弱和胆怯,然后,选择江城越。
“后天是我妈妈生日,我跟她说我会带女朋友回家,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去?今天出发的话,明天晚上就能赶到我家的。”一句话几乎是一气呵成,说完他就吐出了一口气,却还是紧张地观察着许多福的脸色。
“我什么我,你什么你?”伴随着一抹及其无奈的嗓音,眼前突然出现一堵高墙,许多福抬头望去,赫然是杨义浩满头黑线的脸。
她不是大无畏,也很怕死,她从来不是英雄角色,更何况在这场爱恨的较量中,她根本没有筹码,也没有胜算的把握。若是输,那么就输掉她整个人。
她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邵荣平会放弃她,选择另外一个人。
出了报社就朝家里小跑去,收拾好行李就坐当晚的火车走,明天下午就可以到云遥镇了,还来得及和曹爱芬一起吃晚饭了。
而她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是答应还是否应,都没来得及给个回答,电话恰好响了起来。许多福掏出手机一看,是杨义浩。她咬了咬嘴唇,抬起头又看了一眼邵荣平,干涩着声音说道:“对不起啊,我晚点再找你好了。”
杨义浩差点要从椅子上摔下去。
许多福纹丝不动,整张脸都要压扁在玻璃上,她死死盯着房间里昏迷的江城越,心里一直有个声音重复在喊:“快点醒过来,什么事儿都不能有啊!”
而这一切,却偏偏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交战中,许多福干脆蒙上被子继续睡觉。虽然一颗心还是不安分地狂躁着,可她不给它申辩的机会,只想睡,哪怕只有噩梦。
正要转身离开,邵荣平忍不住叫住了她,可半天还是找不到一个理由,看着许多福焦急地又要转身,急忙开口喊:“多福,你能不去看他吗?”
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放弃邵荣平,放弃实习的机会,放弃鸵鸟的懦弱和胆怯,然后,选择江城越。
但终究还是回到了报社。
许多福有点着急,想进去看一看究竟,却又被堵在了病房门口,只能这么远远观望着,连江城越脸上的表情都无法看到。明明挺近,却又很远。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不比前天夜里好过些。
她又压了压帽檐,凑过去低声道:“我来的时候很小心,没发现异常情况。”
就在他沉醉于自己的yy中,突然一阵诡异的铃声响了起来,竟然是《喜羊羊和灰太狼》的主题曲!
她扭头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还有亮着灯的人家,窗口处一片暖融融的光。那一刻,她突然想回家,想回云遥镇,想回到曹爱芬的身边,躲开一切的风风雨雨,只要片刻的安宁平静。
深更半夜的时候,被梁主任的电话吵醒。她意识还有些迷糊,接过电话就听到她火爆的嗓门:“许多福你死哪里去了啊!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江城越中弹住院了你知不知道啊!别家已经先爆出来了,你到底在做什么!明天给我去医院守着!”说完,便不容她拒绝就果断地挂了电话。
随后便自己走到公交车站等车。
许多福笑了:“我又不跑房地产,你得找我同事去啊,不过估计现在她还没上班,”抬腕看了看表,“我现在得趁着医院查房前赶过去,我等会把我同事的号码发给你,我先走啦。”
“许姐,医生暂时不让人进去,你就……”杨义浩站在病房门口定住了脚步。
仁川医院楼下某个偏僻的走道边上,许多福的鸭舌帽压得很低,抱着电话还不忘鬼鬼祟祟地四处观望,声音小得仿佛蚊吟:“越哥在哪间病房啊?我应该不会被跟踪吧,你……”
只是,她没有一早想过而已。
能彻底结束就好了,再也不用背负这样的压力了,这些日子她都根本无法喘气,只要稍稍一懈怠,梁红月的电话就随之降至,一颗心顿时就提了起来。她不想再这样生活,她想做自己此时此刻想做的事情,那就是护江城越周全,等他醒来,告诉他她的感情。
头顶上有交错的枝条,天空被划成了支离破碎的脸。许多福突然无奈地摇了摇头,明明不是自己的,也不是自己喜欢的,却在看到他同别人一起的时候,还会有片刻的失落。人,果然自私,什么都想霸占。
正做着打算,突然想到邵荣平说带她回家给邵母庆生的事情,还是亲自过去跟他道个歉比较好,她毕竟不是他的女朋友。
正在许多福有点晃神的时候,邵荣平已经站到她的面前,柔声问道:“这么早就去报社?”
许多福魂不守舍地掏出了手机贴在耳边,极为魔幻地来了一句:“喂?”
“嗯,妈妈身体不太好,我想回去照顾她。”其实说的也都是实话,自从春节后,曹爱芬就发病过几次,只是不严重,全部靠药物压制了下去。
而这个时候杨义浩却插了进来:“许姐,越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看看就回去吧。”
“是,我只是实习生,所以我担当不了这么大的重任,更何况梁主任,我真的和越哥没什么关系,我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他!”许多福有些急了,她一急,就脸涨的通红,如今她觉得她整个人都快要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