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薛定谔的猫
连什么时候有个和许南望相似的男生冲进来,推开了她身上的许南望,冷冷地鄙视毫无知觉的她,并说了什么,让许南望立刻起身穿衣离开,她都不记得了。
许南望的妻子被判刑入狱,许南望再没有羁绊,在医院当着赵天河的面再次向林丹袭求婚。
其实今晚的酒店公关都挺可爱的,不会多嘴多舌,也不会大惊小怪,更不会扮无辜可怜谈起最近喜欢的名牌,渴望他是一个大方的客人。
当晚,赵珍珠便住进了许南望在铁塔边新买的房子。
她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富家小姐,她居住的不过是个牢笼,她是许南望的金丝雀,只不过一直无暇逗弄。因为自己的身份,她不和任何人深交,可是没想到邱珊珊竟然带着周青盟来看望她,她只能顺着邱珊珊的猜想说自己是富家女,父母离异,但爸爸一直不在家。
即便面对死亡,她也没有恳求许南望。
许南望在巷子口守候,看着林丹袭固执地自己转着轮椅回家。
林丹袭的父母自诩书香门第,认为女儿丢尽了自己的脸,于是听了三姑六婆的建议,为她安排了一次相亲,对方是回松落城探亲的酿酒厂工人赵天河。对于这个没出息又丢人的女儿,自然是嫁得越远越好,就当从来没生过。林丹袭心如死灰,也没有反抗,在年底安静地跟着赵天河去了陆城,过着动荡不安的生活,翌年便生下赵珍珠,一点也不像赵天河,只像美丽忧郁的林丹袭,仿佛是她的复刻版。
李秘书愣了愣,但还是低头照做了。
昔日明艳的女孩如今只是一家租书店的老板娘,闲暇时安静地看着书,慢慢地忘记了年少的一切错误和平淡岁月里已死去的繁华梦境。
“都过去吧。”他用日语礼貌地请抱着自己胳膊的和服小姐去那边。
许南望盯着眼前的小女孩,十八岁不是一个仇恨的年纪,可是她眼睛里清冷的恨却像漫天的冰雹。
“是许愿。许先生说他喜欢这个名字。”
雨巷里,一朵丁香般的女子与他不期而至,仿佛带他穿越回彼此相爱的旧时光。
然而这一个笑容彻底惹怒了许南望,他反手抽了赵珍珠一巴掌,她瘫倒在床上,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她甚至都感觉不到疼痛。
许愿睁开眼,对他挥挥手,转身上楼,一边拿出手机查看新来的短信,见到发信人的名字她便脸色沉重,再三犹豫才按下阅读键。
许愿失魂落魄地上楼,张妈一开门,就急着要告诉她一个消息,她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抵着门坐在地板上,指甲一直毫无意识地掐进肉里,渗出薄血。
“我爱你。我瞒着你,只怕你拒绝我。”许南望伸手想要抱她,却又充满了内疚。“我以前的婚姻只是为了事业成功。”
六本木的歌舞伎町里醉生梦死。凡尔赛宫风格的俱乐部一间vip房里,头牌女公关呢喃着暧昧的日语,痴缠着一位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另一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谨慎的金色眼镜男,他正啜饮一杯香槟,不过看到主位的男人愁眉不展,顿觉是毒药入喉。
林丹袭没有答应,她宁愿跟着酒瘾越来越大、越来越恨他的赵天河,听着发现真相的他用最恶毒的语言叫骂:“幸亏你腿断了,不然迟早要跟那个叫许南望的跑了。老子真是个傻子,当年娶不到老婆,被三姑六婆一骗,竟然娶了你这么一个不要脸的残废女人。”
陆城的日子并不顺利,1992年至2004年里,赵天河所在的酒厂倒闭,他每天喝得酩酊大醉麻醉自己,或者到处打麻将打发时光,后来迫不得已自己酿酒开家小酒坊,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家庭入不敷出,债台高筑。
“无所谓。他给了一个好价钱,买下了我的一切。”
“即日回国。”
今夜,她才记起来,自己有多恐慌失去尊严的日子。
现在终于到了揭晓的一刻。
许南望不断地问她愿不愿意重新开始,可是林丹袭只埋头看书,甚至懒得看他一眼,就幽幽地拒绝了。
许南望思念了十九年,第一天晚上,赵珍珠就闻到了占有欲。
直到张妈卑微地走进来,为她穿上衣服,唤她:“许小姐。”她才醒过来,转动着木然的眼睛,问这是在叫谁。
“怎么了?”周青盟折回来,看到努力镇定下来的许愿。她蹲在地上,把四分五裂的手机重新装好,握在手心,像握着一块炙热的烙铁。
其实,哪有爸爸呢?
她终于要直面最为绝望的恐惧。
她想,也许一闭眼就过去了。不过是一副皮囊,她只要把心封起来,任何事也无法伤害她。
“叫你。许先生不喜欢听到‘赵’字,本来,林小姐应该是嫁给他的,从‘许’的夫姓。”
二十年前,1991年的松落城,富商许南望隐瞒自己已婚的事实,追求公司的实习生林丹袭。单纯的林丹袭以为自己遇见了真爱,可是嫉恨的许夫人找到她的家,控诉她破坏自己的婚姻。
她本来已经决定背水一战,可是敌人临阵撤退,反而让许愿在平和的日子里,越来越失去当初孤注一掷的勇气。
“对了,你先告诉她。”男人扭头,脸上竟挂着期待而妖异的笑容。
想来,是她们也意识到今晚遇见一位无法讨好的尊贵客人。
“你看。”她微微闭眼,敛去了眼睛里的怒气,她已知道锋芒不是勾引男人的利器。她抚着自己的脸,含着一丝不甘愿的媚笑。“我是不是和我妈妈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你得不到我妈妈,得到我也是一样的。何况,我年轻许多。”
而许南望却用了这十三年的时间,终于挣脱妻子一家的势力,自己掌握了生意的所有权。离婚后,他费尽周折打听林丹袭的下落,风尘仆仆找到陆城。
哈。赵珍珠无声地笑了笑,她并不想说话。
许南望震惊于她与林丹袭极相似的容颜,缓缓地点点头。
“许珍珠?”她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过,没想到,许南望一走就是一年多,期间没有任何联系,只有李秘书安排她的读书生活。
赵珍珠拖着行李离开,临走时私下里把钱给了赵天河,嘱咐他一定要给林丹袭买药吃,但不能告诉她这些药很贵,只能装在普通的vc瓶子里。
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在2007年检查出患有早期癌症,只有瑞士开发的一种新药才可以治疗,但一个疗程就要五万美金,赵天河闭口不谈治病,只是开怀地说着:“那不是有一大笔保险金?”
“李秘书。”烦躁地打掉和服小姐点火的手,男人闭目揉着额,突然睁开眼,精光四射,似下定了决心,“告诉小姐,我要回来了。”
小雨落进女孩的眼睛里。她抹了抹皎洁的额头,飞快地答了一声好,在他的希望熊熊燃烧起时,又泼下一盆冷水。“不过,她不会跟你走。我跟你走。她看不起你,我看得起你的钱。”
赵珍珠毫不掩饰眼睛里的不屑,虽是哀求,可听上去更像是讽刺。“我妈妈生了很重的病,你能不能救她?”
彼时的许南望已经在陆城扎根,每一年都会向她求一次婚,每一次都被拒绝。
林丹袭在医院醒来,已经失去了双腿。
许南望要回国了!
铁塔,不过是东京。
一直以来,她就像薛定谔的猫,实验的内容是把一只猫放进一个不透明的盒子里,然后把这个盒子与一个危险容器连接,里面或外面的任何反应都有可能触发危险,但如果你不打开盒子,永远不能确定这只猫的生死。
一封短信跨越海洋不合时宜地来到许愿的手机上。“滴”一声,手机响了。
赵珍珠抬头,看着放在母亲旧皮夹里的照片上的男人,笃定地问:“你就是许南望?”
生活再苦,她绝不愿回头。
想到林丹袭多年来极其冷酷的无所谓和不在意,西装革履的男人心里突然充满了仇恨,凭什么自己和妻子的整个家族苦苦对抗,她却丝毫不解风情,曾经说爱他,如今却弃之如敝屣。“可以啊。只要她跟我走。”他从咬紧的牙齿里逼出这样一句话。
“可是……”纵然惊讶,但是李秘书仍然保持着不疾不徐的风度,只是婉转地提醒,“我听说那边还没有收网。”
但是许南望频繁地出现在彩虹巷,终于引起赵天河的注意。2005年1月,赵天河春节回家探亲,一声不响地收集齐全多年前被掩盖的荒唐故事,林丹袭曾经和许南望爱得轰轰烈烈,狗血淋头。他找到许南望的妻子,要求她管好自己的丈夫,不要动不动就来陆城找他的老婆。
“真不巧。”周青盟的唇离开近在咫尺的许愿的脸,还没有吻上就被打断。他骑上单车,笑道,“晚安。”
“是一封恶作剧彩信,挺吓人的图片。”许愿低着头撒谎。
许南望微醺,这样苍老的眸子里看到的少女,依然是多年前说爱他的林丹袭。
“我想她。”男人捻熄烟头,杯中的金色湖泊仿佛倒映着她忧郁的眼睛,他把酒杯打翻在地,猛然站起来。
“安心。”周青盟吻了吻她的额头,露出即使被打断了还是吻到了的笑容。
2010年,当他第六次求婚,赵珍珠已迎来了十八岁的生日,穿着母亲旧日的衣服,松散的长发随意倾泻,一双早熟的黑眼睛写满机警,延续着母亲经久不衰的忧伤与美丽。街区的男生已经为她打架不休,谁能获得她的微笑,谁就是众人羡慕的对象。
四个字。她尖叫着摔掉手机。
此时,许南望的妻子已经没有实力困住羽翼渐丰的许南望,她浑浑噩噩来到陆城,见到马路上的林丹袭,突然无法控制地产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踩着油门撞了上去。
林丹袭气得扇了她一巴掌,她只是沉默地收拾自己的行李,无所谓地仰起一张惊艳的脸。“妈妈爱过的男人,难道我不能爱吗?他很英俊,也很有钱。”
李秘书立刻着手定下两张机票。
当她知道自己的爱情不过是一次出轨而已,已绝对不愿和许南望有任何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