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谁能告诉她？

    顾盼继续拍着门。

    她无助地点着头，往山下走去。

    “应该再走半个小时就可以下山了，你现在下山去找人。”他说得艰难。

    陈绍宸紧紧拉着她的手，“别怕，是刺猬。”

    两个人顺势滚了下去，速度又快又猛。连着滚了几圈，全身的细胞都在承受着撞击。

    陈绍宸见她爬起来，轻轻呼了一口气。

    疏影摇曳，飞鸟展翅，夜，静得可怕。

    顾盼伸手去扶陈绍宸，就听到他喘息的声音，“盼盼，你听我说，不要动我。”

    顾盼咬着唇角，陈绍宸安抚道：“别怕，可能是兔子、刺猬，快下山了。”

    他们又重新上路，雨越下越大，脚下的路又滑又陡，他们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手电的光线越来越暗。

    顾盼提心吊胆了这么久，在见到他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雨，又下了。

    下山的时间比陈绍宸预计的要快一点儿。顾盼一路小跑到借住民舍，用力地拍着门，一下一下，掌心火辣辣的。

    顾盼在门外咿咿呀呀，依旧不停地拍着门。

    女主人默了一下，想到了什么，赶紧开门，见到她，一脸惊诧，“姑娘你下山了？”

    “盼盼——”陈绍宸飞速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他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护着她的腰部，紧紧的，一下都没有松开。

    顾盼哽咽着，心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两人的表情都郁结起来，暗夜中，谁也看不清楚谁的表情。山里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在走动，诡秘阴冷。

    就像谁也没有料到，陈绍宸也会遇险。

    两人艰难地行走着，这一天实在太累了。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双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抬手比画，“你真的没事吗？不要骗我——”她泪眼婆娑，余光看到在上方的手电筒，微弱的光芒就像星星之火。

    顾盼比画，“我听唐覃说，有专门剪刘海的夹子，剪起来很简单。”

    他抬手握住她的手，“听话——”现在的他多说一个字都累。

    女主人披着外套，“谁呀？”她没有开门。

    顾盼，这真的是你希望的吗？

    东遥山，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山上常常有狼出没。这是村里的老人说的，这些年常有人上山摄影采风，偶尔也会有人拍到狼。

    她爬过去，拿到手电筒，灯光轻轻地照在他脸庞的一边。顾盼这才看清他的脸，他那么痛苦。

    顾盼紧紧地握着陈绍宸的手，他的手有些湿，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不过掌心暖暖的。

    这个时候，在山上多待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两人现在狼狈不堪，全身都湿透了，衣服黏在身上浑身不舒服。

    人生中有许多事总是不可预料的，就像今天这场大雨，这么大这么久。

    顾盼咬着牙，慢慢站起来，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犹豫，只有下山才有生机。

    大学后面那三年，顾盼常常会梦到这个夜晚，漫长、黑暗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每当她醒来，耳边都是湿漉漉的，大脑里不断闪过那些画面。

    陈绍宸也呼了一口气，“再坚持一下。”他举起手电筒，一只手理了理她黏在脸上的头发，“刘海又长了，等回去后，我陪你去剪。”

    女主人开了电灯，“说话啊！”

    就像谁也没有料到叶子蕤会生病。

    突然脚下的地好像在流动一般，顾盼整个人滑了下去。

    她没法喊人，只能使劲地拍着门。

    她咬着牙，想说话，可是只能啊啊啊——

    顾盼，你看因为你他才弄成这样的。

    山下的老人说过，这样的天，很可能会发生滑坡，陈绍宸上山的途中一直担心这件事。

    好半晌，里面有人出来。

    院子的狗叫起来。

    顾盼强忍着泪。两人靠得很近，却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手电筒也不知道掉哪里了，她动了动身子想要爬起来，试了好几次，才找到了感觉。

    顾盼喘着气，小腿打战。她大半个身子都靠在陈绍宸的身上。

    突然，一个东西从草丛里钻出来，黑乎乎的一团，令顾盼惊慌失措。

    时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不停地摇着头，她该怎么办？

    “别哭。”陈绍宸想要帮她擦掉眼泪，可是力气像被抽光了，“我只是撞到了骨头，你帮我去叫人，不要怕。”

    陈绍宸短暂地默了一下，“回去之后我们去买，以后我给你剪。”

    他的声音浑浊，“有没有事？”

    顾盼喘了一口气，对他比画，“幸好只是一只刺猬。”

    顾盼抓住他的手，呜咽着，眼泪刷地涌出来。她只能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泪水混着脸上的泥流进嘴里，苦涩难咽。

    顾盼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沾着泥浆的十指悬在他的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