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不难过
他问她是不是假的，可她和他一样，听到噩耗匆匆赶来，却是连踏进镖局大门的勇气都没有，如何会知到底是真是假。
要论定真假，需得进去，走过月洞门，到了大院子，兴许能看到棺木，看到棺木之后，方能论定真假。
他问她，实属问错了人。
意识到这一点儿，洛亦铭抿了抿唇，随后闭紧了嘴巴。
他又没了说话儿的力气。
然而就在此时。
“……真的。”安十五低沉的声音响起。
响在洛亦铭的耳边。
他惊愕地看着安十五。
安十五把目光从墙面收回来，她侧过脸，和洛亦铭对上视线，重复道：“真的。”
瞬间，有什么在洛亦铭脑子里炸开。
下一息，他的耳朵嗡嗡作响。
当归欲言又止：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
“你……”
“没有。”
“那……”
“金镖头亲自把圆圆的棺木带回京城，不会有假。”
她的死是真，金石运回来的棺木里有她的尸体，怎么可能有假。
她和洛亦铭不同，她都不必进去亲眼确认，她便能笃定自己的死。
在临安如家客栈里，正中眉心的那一箭，她永生难忘。
安十五看着脸色难看至极的洛亦铭：“今日圆圆刚回来，诸事儿忙得很，我便不进去添乱了，洛二公子……请便吧。”
言罢，她转身就走。
离开了时来镖局大门口。
坐着公府大车往顺国公府回的时候，安十五坐在车厢里，思绪纷乱地庆幸着，还好她和洛亦铭的相看，是安排在她押完镖回到京城之后。
倘若不然，也是白白相看一场。
徒增他的烦恼罢。
本以为他对她也只是好奇而已，毕竟坊间关于安少东家的传闻，一点儿也不比关于公府大小姐的传闻少，他相中她，想娶她，大抵九成九乃因着好奇，然今日看来，却是她想错了。
她竟不知，他是真的对她有情。
只是这份情意，她从前竟未曾察觉，更不知是从何时产生的。
好在她和他尚来不及开始过，便已然结束。
纵然听到她的死讯，他会悲伤，也不过是悲伤一段时日，便能重新认识其他女娘，相看、定亲、成婚，她会成为他毫不起眼的一个过去。
安十五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儿。
“小姐，您别难过。”春眠同坐在车厢里，从上车到现在，她一直密切注意着自家小姐的情绪，见小姐缓出一口气儿来，她才敢开口劝慰。
安十五抿唇道：“我不难过。但圆圆是怎么死的，是谁害了圆圆，我一定要查个清楚。”
为自己报仇。
觉得自家小姐是硬撑着说不难过的春眠，瞬间难受得说不出一个字来，只两眼泪汪汪的。
安十五瞥了眼，顿了顿：“我无事儿。”
春眠带着哭音：“嗯！”
安十五：“……”
对于自己的死，她有的只是满腔的懊恼，与一定要报仇的坚定。
她是真的不难过。
并未敷衍。
方正一路潜行，跟在公府大车后面，直亲眼看到安十五主仆俩平平安安地回到顺国公府，他方转身离开。
朱厚尚未落衙，复闻还在大理寺，他没往端王府回，而是直接来到衙门。
他没进大理寺，吹了声暗哨之后，就在衙门外一侧等着。
复闻听到暗哨，很快出来，左右一看，便走向方正：“回去了？”
“回去了，什么也没做，就在时来镖局大门口站了一会儿，和洛指挥说了会儿话儿，而后便回了顺国公府。”方正禀完，又请示道，“闻爷，还需要盯着么？”
“盯着。”复闻想了下，觉得朱厚没说撤之前，还是需要盯着的。
“诺。”
“去吧。”
方正兴致不高地回到顺国公府外面，继续蹲守。
复闻回到朱厚的公事房，把方正带回来的消息上禀，也把他让方正继续盯着顺国公府的意思说了下，见朱厚无异议，心说他果然没有料错。
朱厚想到先时方正手底下的贵义先行回来同复闻说的那些话儿，加上这会儿方正把安十五安全护送回顺国公府之后，来到大理寺亲自同复闻说的最后总结：“她何时与洛指挥那般熟稔了？”
“……要不属下去查查？”复闻哪儿晓得安十五和洛亦铭何时走得那样近了，从前他们的世子殿下从不关心安大小姐，他们这些底下的人，自然就不曾关注过安大小姐，哪儿会晓得。
“嗯。”朱厚语气平平地应了一声，随意得仿佛不是他的意思似的。
复闻：“……”
“洛指挥和安少东家又是什么关系，有着何等牵扯，仔细查查。”安少东家到底乃因着他所托的暗镖而被箭杀，朱厚想查出凶手，以告慰安少东家的在天之灵，故而安少东家身边的人，每一个他都得排查一番。
“诺。”复闻查安少东家身边的人，已查了数日，都是他亲自查的，已然排查了不少人，现在再加上一个洛亦铭，顺手之事罢。
朱厚合上手里的案宗：“金镖头已经将安少东家的棺木运回，想来安东家也快要回京，你去安排一下，等安东家一回来，我要见他。”
复闻应诺，又请示道：“那乌云岐要不要属下也排查一番？”
“要，且要重点排查。”朱厚对突然多出来的安澎义子，原来也不在意，如若不是安少东家死了，他不会去查乌云岐，但既是要排查安少东家身边的人，此乌云岐自然也不能例外，“毕竟安少东家一死，原本该由安少东家继承的时来镖局，现今没了继承人，安东家到金陵访友，忽然收为义子的乌云岐，很明显大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继承人。”
利益纠葛，人心险恶。
安少东家一死，乌云岐是目前最受益的人，难保安少东家死前的行踪泄露，没有乌云岐的一笔。
至于是添加的一笔，还是主要的一笔，亦或是他料错了，还得看复闻彻底排查之后的结果。
结果未出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他是大理寺少卿，掌刑狱审理复核，日常接触的都是案件，深谙水落石出之前，饶是再小的可能，都有可能成为破获真相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