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能记账
那份罪证交给杨府尹之前，他是先过一遍的。
也正因先过的这一遍，令他的心情直至案子结了，亦难以平复。
罪证搜集得万分仔细，无辜受害的那些男童，从几时失踪，到几时死亡，男童所属户籍地，甚至远至原籍地，家中几口人，都有些什么人，至今都在何处，都在做什么等等，都查得明明白白，写得清清楚楚。
甚至于，那些男童死后的葬身之处，不仅写出是被埋在郑府别院的后山，连被埋在后山的哪个方位，旁边都有几棵树，几条小山路，也具体到让人一眼就明。
如此之外，还附上各一张郑府别院与郑府别院后山的舆图。
统共两张。
郑府别院的舆图上，描画出来并标记出来的各处，细致到恐怕连当初建造郑府别院的工匠见到，都得感叹一声竟是连一口井如此细微末节之处，都被画得惟妙惟肖，逼真到如同就是一口井轻跃于图面。
无辜男童被埋之地，那张郑府别院后山的舆图，更是将后山的荒凉描画得淋漓尽致，还标记出山中野兽经常出没之地，罪证上写着，那块地方至少有数名男童死后被抛尸在那儿，任由野兽撕咬吞食，连个全尸都没有。
余者剩下十名左右的男童尸骨，也在按照郑府别院后山舆图的标记下，没费多少功夫，便被风推官亲自带着刘捕头周捕快等一干衙役挖了出来。
挖出来之时，其中还有一具是刚刚埋进去的小尸体。
男童，七八岁左右，浑身没块好肉，其父母于十日前刚到京衙报过案。
当时风推官接到此案时，还立刻带人找了起来，可惜整整十日，亦无收获，没想到竟是在郑府别院后山，直接把男童的尸体给挖了出来。
安永康得知后续之事之后，他面色沉沉，是恨不得将郑名竹鞭尸，再丢到郑府别院后山野兽出没的那块地，让野兽把郑名竹的尸体啃食个干干净净！
落衙归府，安永康回自个院落换了身常服，连夕食都不用，直接就往后院，进了无忧院，说要在无忧院用晚膳。
安十五知晓安永康如此，无非是有话儿要问她。
故而用过夕食之后，她便老神在在地坐在颜开堂里，端着茶碗慢慢喝着，等安永康开口。
安永康也瞧出来了，他这大妹妹完全是有恃无恐：“窕窕，你老实同大哥说，你让春眠拿给我的那一叠罪证，到底是从何而来？”
今日在衙门里，便是他愿意回答朱厚的问题，他也是真的答不出来。
大妹妹为何能拿到郑名竹生前那般详细的各项罪行，并拿到相应的罪证，直至这会儿，他亦是一无所知。
“买的。”安十五早有准备，答得十分顺畅。
“买的？”安永康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答案。
安十五道：“大哥不会不知道，百弥楼的消息，是能用银钱买的吧？”
安永康当然知道：“……那你用了多少银两？”
安十五想了下，慢吞吞道：“记账。”
郑名竹的罪证，是她还是安少东家时，她让殷木兰查的。
殷木兰没收她的钱。
姑且算是记账。
“记账？”安永康被噎了一下，他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听过百弥楼还能记账的？”
“能。”安十五笃定道。
听到这个能，春眠想到她日间前往百弥楼前，她说她进不去百弥楼，小姐也是说能，结果还真能，且能得不得了。
不止世子爷没听说过，她也没听说过，不过眼下小姐又说了能，那么到百弥楼买消息，是当真还能记账的。
这倒是令人想不到。
安永康听完安十五的解释，不疑有他，遂放下心来，喝了半碗茶便回到前院。
他今日准时落衙，是为了家来问大妹妹，那罪证是怎么来的，现下问清来路，是大妹妹用银两到百弥楼买的情报，虽则对还能记账之事，他有些惊讶，不过也说得通。
遂再无疑问。
回到祥福院，在华兴堂坐了一小会儿，便径直进了他的书房，处理起自衙门带回的公务。
赵氏得知安永康今日难得准时落衙归府，本还以为长子终于也有不忙的一日，哪儿想到转个眼，便又得到长子又在自个儿院中书房，埋案处理公务的回禀。
等到将近人定，安碾回府，她立马就将此事儿同丈夫说了。
安碾自己就是一个大忙人，对于同样忙碌的长子，他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听赵氏念念叨叨了一通，他只说道：“大理寺又不是清闲衙门，大郎忙，理所应当。”
又问起长女：“窕窕这几日都在做些什么？”
他虽整日忙于政务，对一儿两女皆疏于管教，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关心。
特别是长女，听妻子说，长女已然不再执着于嫁给端王府的那位世子殿下了，他是一百个一千个地欣慰，觉得长女终于是长大懂事儿了。
如此，他可不希望过个几日，长女又厚着脸皮去纠缠朱厚。
“老爷放心，窕窕是真的悬崖勒马了！”赵氏说起现在的安十五来，一脸的笑容，“刚刚大郎还让汪洋过来同我说，下晌窕窕见到那个端王世子，是连正眼都没给一个，乃是大郎亲眼所见，千真万确得很！”
“那就好。”安碾舒下心，有长子看着长女，他便安心了。
近日兵部躁动，他眉宇之间的倦意，是一日过一日的浓。
赵氏注意到了，不再多言，亲手侍候着丈夫换衣用膳，早早洗漱歇下了。
洛亦铭在得知郑名竹被杀一案最后的判决结果之后，他便没再关注京衙那边的状况，而是让当归注意起顺国公府的情况：“一旦安大小姐出府，你便赶紧回来告知我。”
“诺。”当归想了下，“公子找安大小姐做什么？”
“那份告青天，是她交给我的，我想问清楚，到底是谁写的，可否能带我去见一见。”洛亦铭没瞒当归，直言他找安十五的意图。
当归问道：“公子，有没有可能就是安大小姐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