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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这个家早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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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南似乎恨透了这个丑陋污浊的世界,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爱恨皆抛而去。

    去时,身边仅有纯一一人。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自己?是自己不够好,不够强,还是……她不喜欢了。

    “姐姐喜欢!”林惊蛰扶着林惊春的肩将他往屋子里带,笃定地说:“姐姐最喜欢哥哥,我知道,崔劭知道,很多人都知道。”

    最后几个字,他带了颤音。

    十年前,林惊春曾在顾南的直播中短暂出现过,当时很多人追问林惊春是谁,竟然能让杀人如麻的lll满腔杀气尽化绕指柔。

    那场直播录屏他反反复复看了很多次,羡慕了很多年,那是成千上万的网友见证过的偏爱。

    林惊蛰忍着泪意说:“我最知道你们的感情,姐姐喜欢,她最喜欢的就是你。”

    “别听纯一胡说,他就是骗人,姐姐会回来的。五年,十年,我们等得起……”

    我们还年轻。

    林惊蛰哽了哽,这句话没说得出口。

    林惊春垂着眼,浑圆的泪珠滚落,与之一起坠落的还有双方心知肚明的未尽之语。

    他们已经不年轻了。

    五年之后或许勉强可以站在顾南身边,可十年,十五年后,怎么敢。

    勇敢与否,都难以左右这是一场注定无望的等待。

    “这是不是那两个姓林的?”

    有人下楼,站在楼道拐角居高临下打量着堵住了大半个楼梯的兄弟俩。

    惊奇的目光扫视着他们身上价格不菲的家居服,掠过相互搀扶的姿态,最后落在那两张与老小区格格不入的出众脸庞上。

    清瘦,憔悴,但难掩俊俏,是这块贫瘠的土地长不出的漂亮颜色。

    但细看,那死气沉沉的灰败又与这片落后的贫民窟配极。

    “瞧他那副死样,嗤,都是报应。”

    报应。

    林惊春眼睫颤动,抬头看去。

    纯一来去匆匆,他什么都来不及问,什么都来不及说。

    但他很想知道,不为争吵,只是真心求问。

    他做错了什么,才会得到这样的报应。

    可后脑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扣住,抬到一半又被摁回林惊蛰的颈窝,只能任由林惊蛰偏头将他的脸挡住。

    “没关系。”林惊蛰轻声安慰他,微凉的下巴蹭过他的太阳穴,干裂的唇角擦着他的额头,带来一阵沁凉的痒意。

    林惊春克制不住颤抖起来。

    于是扣在脑后的手更用力,五根纤长的手指像网一样牢牢罩住他的脑袋。

    “没关系的,哥哥。”林惊蛰的声音安抚意味十足,听在耳里却仿佛隔着水,断断续续,模模糊糊。

    林惊春挣扎不过,像只失去掌控的人偶被林惊蛰搀扶着回到床上。

    “伤口崩裂了,要重新上药包扎。”林惊蛰说,从医药箱里取出剪刀,剪开染血的纱布,露出纱布下数道翻卷的伤疤。

    崩裂的创口随着呼吸起伏而动,像雪地里扭动的蜈蚣,狰狞而丑陋。

    这是一个月前被半夜闯进别墅的人伤的,那个癫狂的男人连捅了他七刀,差一点割断他的腹主动脉当场殒命。

    林惊蛰送他上救护车的时候浑身都是血,狼狈得像只掉进了染缸的狐狸。

    林惊春不由自主发笑,为这个可笑的联想,也为林惊蛰小心翼翼的动作。

    林惊蛰太小心了,力度轻得像在给一只蚂蚁疗伤。

    林惊春抬手按在林惊蛰头上。

    林惊蛰停下动作抬眸看他,琥珀色的双瞳被疲惫的血丝包围着,像冷茶表面脆弱的茶翳,轻轻一晃就会支离破碎。

    林惊春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

    林惊蛰以为他疼,更小心了,还哄孩子般朝着伤口呼了口气,“快好了,再忍一忍。”

    林惊春看着他,喉咙涩得发疼,嘴唇开合了几次,终于说出一句完整话,“惊蛰,我头疼。”

    一开口,眼泪也掉了下来。

    这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弟弟,是他在世唯一的牵绊。

    只比他小一岁多,经受的苦楚比他更甚,此时却像个哥哥一样照顾他。

    林惊蛰像顾南。

    他或许没有意识到,但林惊春看得清楚,他有着与顾南一脉相承的坚韧。

    自己不如他。

    林惊春哭起来没有声音,只是一个劲掉眼泪,像只被抛弃了,沉默着蹲守在路边的大狗。

    一双深邃的含情目,什么哀怨凄婉的话都不用说,就已经诉尽了不舍与诀别的话语。

    可惜林惊蛰没有注意到,他以为林惊春的偏头痛又犯了,迅速处理好伤口,翻出止痛药喂他吃了,扶着他躺下。

    “闭上眼睡一觉。”

    林惊蛰轻声说:“睡醒就好了。”

    林惊春依言闭上眼,眼泪落进毛躁的发丝里,在眼尾与太阳穴之间留下一条清晰的泪痕。

    就像一道裂缝,将他的灵魂分成两半。

    不会好了。

    他知道。

    他的人生,在顾南选择孤身赴死的那一刻就结束了。

    “唰唰。”

    “唰唰唰——”

    刷洗声不绝于耳。

    林惊春睁开眼,天黑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只有床头的一盏小夜灯亮着。

    这盏夜灯是顾南买的,复古田园风,红棕圆底座,开暖光的时候很有老照片的味道。

    后来在她搬去京都前挂二手平台上卖了,她死后,他又将它买回来,重新安置在这间屋子里。

    十年过去,灯光依旧。

    但那对喜欢亮着它拥眠的爱侣,只剩他一个人。

    林惊春定定地注视着米黄的布艺灯罩,仿佛在细数它年迈的褶皱。

    可细看,他的目光分明没有聚焦。

    直到双眼酸涩,眼角发红,他才迟钝地眨了下眼,从凝固般的怔忡中回过神。

    他掀被下床,扶着墙,慢吞吞走到门口。

    打开门,刷洗声更加清晰了。

    “唰唰唰、唰唰唰……”

    又快又急。

    光线昏暗的客厅里,林惊蛰浑身血红,正跪在大门口刷洗地板上的血迹。

    佝着背,低着头,一只手撑在血水里,一只手握着一支牙刷反复刷着缝隙里顽固的血渍。

    刷头已经严重变形,他却仿佛没有察觉,固执地刷着那条小小的缝隙。

    刷了很久,还是觉得没刷干净,于是干脆趴在地上。

    殷红的衣摆往上卷,露出一截苍白细瘦的腰,腰后的脊柱节节凸起,像一块块锋利的瘦石,就要刺破那薄薄的肌肤。

    他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也没有意识到此刻异常执拗的疯狂。

    他只是低着头,指节用力到发白。

    一直刷,一直刷。

    仿佛在宣泄被人淋了一身血的委屈,又好像在为无法言说的痛苦而自虐。

    “唰唰唰唰唰……”

    在这乏味的声音里,他不停刷,不停地刷,就像个神经质的疯子。

    林惊春靠着冰凉的门框,看到林惊蛰脸上凝固的血块一点点崩裂,像个布满裂纹的面具,罩着一张苍白偏执的脸,透着血腥与诡异。

    是委屈吗?

    是辛苦吗?

    他从不诉说他的痛苦。

    于是林惊春不知道,夜深人静时,他是这样的难过。

    他想方设法粉饰太平,维持这个岌岌可危的家。

    可他忘了。

    这个家早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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