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1章 被迫
吴平率军到达朝邑时，顺军已经撤退数里。
“我只是想提醒权将军，若是交战不利，可带军向西，渡过大漠之后，另有一番天地。这个世界很大，除了大明中土以外，域外还有无比广阔的土地，以权将军之能，征服异族在域外建立自己的国度应无问题。”不久前和陈越谈判时，陈越临别前的话语突然在李过脑中回响。难道，自己真的会被逼的远赴异域不成？
“可怜啥！要是让他们吃饱了肚子再想杀哪有那么容易？就是要饿他们几顿，饿的奄奄一息就没法反抗！到时让他们自己挖上大坑，再往坑里一埋，一了百了。粮食还是留给咱们吃为好！”另一个岗哨冷笑道。
所以，潼关已经不可再守！
“贺将军，这就是一个吃货，平日里傻不拉几根本不会说谎。”贺珍的副将知道王扎根，轻轻对贺珍道。
“算了，咱们既然投降，就要有俘虏的觉悟。被饿上几顿总比吃刀子要强！”贺珍不耐烦的道。身为降军，还想着有好的待遇，这不是白日做梦吗！
十多年来，这样的撤退他们进行过无数次，早已轻车熟路。
张煌言道：“西域太过遥远荒凉，若不如此，顺军又岂会甘心背井离乡远赴西域？只有断绝他们所有的路，他们才会被逼按照咱们的计划行事。”
袁宗第知道，若是继续打下去的话，自己剩下的这两万人也将全军覆没。所以，他不得不率军撤退，把黄河渡口拱手让出。
探马如飞而来，报告明军出现的消息。东面的临潼，北面的富平，都出现了明军大队。
如李过，如高一功、袁宗第、刘体纯，都是李自成麾下的悍将，都曾随着李自成寇行天下十多年，征战了大半个大明，所以，哪怕已经如此绝望，这些人也不肯投降。
既然贺珍投降，李奕率领所部兵不血刃的进入了潼关，关中的大门彻底打开。然而，陈越却一点也不高兴。
……
最后看了占据了一年的西安城一眼，李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这一离开是否还有机会回还。
贺珍的部队没有怎么抵抗便全部投降，所以八千军队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陈越微微一笑：“我没有怪沧水你的意思。行大事者本就不拘小节。”
王扎根不禁倒吸了口冷气。他虽然贪吃，可却并不傻，当然能听明白明军话里的意思！这，这分明是要把全部俘虏杀掉的意思啊！
“贺将军，咱们不能再等了，趁夜逃吧！这野狼谷虽然地形险恶，但另一面还是有条羊肠小道，咱们小心一点逃出去还是有可能的。”副将建议道。
越往谷内，道路越是崎岖，这种山路便是白天也很难行，更别说晚上了，只能手脚并用爬着前进，不时有士兵失足滚落山谷，却连一声痛呼都无法发出。
“留下一些人，看看有没有顺军俘虏留下来。”张煌言随口吩咐着，策马返回了潼关。
“王爷，咱们的计策生效了，顺军俘虏已经逃了！”张煌言对陈越禀告道。
日已黄昏，从潼关关城方向飘来阵阵饭香，明军正在开火吃晚饭。而野狼谷内，却是一片凄凉，八千俘虏除了身上的衣服，什么东西都没有，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潼关方向流口水。
在贺珍的压制下，降军们才勉强安定下来。
滚落山谷的声音接二连三，走在山道上的顺军降兵人人心惊胆战。可是，夜里走山路虽然危险，却总比死在明军屠杀之下性命丢掉要好。
“娘的，官兵没把咱们当人看，连一点吃的都不给！”终于，有俘虏骂骂咧咧的道，引得一片附和。
陈越叹道：“以后恐怕再也没有顺军愿意投降了吧。不过这样一来，咱们杀俘的名声也就传出去了。”
战，战不胜，逃，又逃往哪里？此刻，西安城内的顺军高层，对前途充满了悲观绝望。
然而没有几日，贺珍便带着数千残兵从潼关一路逃回，带回了明军杀俘的消息。于是乎，再也没人敢生出投降的心思。
终于，他爬起身来，借着寂寥的月色，向着明军营地方向摸去。
张煌言有些不解：“投降不好吗，省得将士们厮杀。”
北面阻击的军队大败，明军正在衔尾追杀，黄河对岸，明军集结数百艘渡船，正试图强渡黄河。对朝邑的袁宗第来说，即将陷入明军两面夹攻，朝邑和大庆关再不可守。
而此时的贺珍，也对顺军的前途心灰意冷，趁着明军攻势停歇之时，派人来到明军阵前请降。
然而，逃了一段距离，他一下子又止住了脚步，不行，军中还有好些同村的亲属，还有好些叔伯兄弟也在军中，自己不能一走了之，必须回去报信。想到这里，他调转脚步，向着野狼谷狂奔而去。
武器已经被明军收缴，便是想反抗也没有办法。好在得知消息及时，还有可能逃出去！
陈越道：“若是顺军走投无路都选择投降，咱们的计划还如何进行？”
他身材很高很瘦，活着的唯一意义便是为了口吃的，从来除了吃以外啥事都不想，为了口吃的什么都肯干，被其他顺军士兵称为“吃货”。
夜晚降临，大部分降军进入了梦想，却也有不少人饿的辗转难眠，士兵王扎根便是其中一个。
贺珍因为是将领，待遇稍好一些，有一个窝棚可以栖身。
如今，这个吃货被明军营地方向传来的香味勾得心痒无比，根本难以入眠。
这一刻，他心中生满了恐惧。再也不敢去找吃的，下意识的转身就要逃，逃的远远地，好躲过明军的屠杀。
贺珍点点头，脸色非常难看：“看来是真的，狗日的明军没打算给咱们留条活路啊！”
留在西安和明军决战？连拥有潼关和黄河天险之时都无法阻挡明军，区区西安城墙又能撑得了多久？西安城内的顺军虽然还有十多万，可两路明军加起来总兵力足有二十万之多，不论是兵力还是战斗力都远在顺军之上。所以，一旦明军兵临西安城下，等待数十万顺军军民的恐怕只有覆亡一途。
“放火！”李过冷冷的喝道。随着他的话，顺军士兵们把手中的火把纷纷扔向屋顶，无数的房屋被点燃，无数的浓烟在西安城上空飘荡。
既然决定要逃，再不敢耽搁，贺珍当即传令，命令手下士兵不许大声喧哗，若是让明军知晓己方的计划，恐怕再没有机会逃出。
余枫部五万北伐军，再加上整编的山西兵将近十万人，想靠着渡船过河需要太多时间。
打不过，逃就是了，往南往北往东都无处可逃，那便往西！
王扎根贪婪的呼吸着，从传来的香味判断，应该是烤鸡的味道，这两个明军岗哨应该在吃鸡！
“唉，这些顺军降兵真可伶啊，临死前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一个明军岗哨叹道。
害怕明军察觉，根本不敢点火把，只能趁着月色前进。凄凉的月光照在大地上，影影绰绰的根本看不太清，不时有顺军俘虏摔倒在地，却不敢发出痛呼声。
明军收缴了降军的武器，把他们悉数看押在潼关南侧的野狼谷内。
一路强忍着饥饿，王扎根渐渐爬近了明军营地，却一下子止住了把身子躲在树木石头的阴影中，因为他看到距离明军营门二十多步，有两个明军暗哨在值岗，而在明军岗哨的身前，一堆已经熄灭的篝火还有火星在闪烁，一阵阵扑鼻的香味正从火堆传来。
李过当即立断，下令撤退，退出潼关，向西安府撤退。为了防止明军追击，留下了大将贺珍把守后路。
“总兵，咱们追吧！”军中部将纷纷请令追杀，吴平却摇头拒绝。
“你说的可是真的？”王扎根回来之后，把偷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同村的几个兄弟，然后很快便迅速传开，同样传到了贺珍耳中。贺珍大惊，立刻命人把王扎根喊来，严厉盘问道。
原本以为，凭借潼关黄河天险能够把明军挡在山西河南，谁曾想等来的却是接连的败报。
当然，顺军中也不乏像贺珍这样，对前途充满绝望想投降朝廷者。毕竟从关中向西，是非常荒凉的陇西甘凉，越往西，人口越是稀少，土地越是荒凉。
这样的浮桥不甚牢固，恐怕连一次大水都无法经受，不过用以通过河东的明军还是没有问题。
……
生死攸关，所有顺军俘虏都明白轻重，在贺珍的带领下，向着谷内另一侧的羊肠小路行去。
不过即便如此，从搭建浮桥，到十万明军全部通过，也足足用了五日时间。
于是，军械司一干人等开始搭设浮桥。以百十艘渡船横在河面上，船与船之间以绳索相连，上面铺设木板，便成了简易的浮桥。
不过陈越担心的顺军会投降之事并未出现，因为顺军高层都是些意志坚定之辈。
为了不让明军察觉，贺珍干脆下令，所有士兵口中衔着根木棍，木棍的两端用绳子绑到脑后，这样便能保证不发出声。
近了，更近了，已经能够听到明军岗哨在窃窃私语。
明军从东北两面杀来，连李过和袁宗第的大军都无法阻挡，顺军的形势已经非常危险。
天明时分，张煌言亲自带着百十骑兵直入野狼谷，看着空空如也的山谷，脸上露出了微笑。
“对顺军保持威逼之势即可，没必要赶尽杀绝！”
只是经过一番商议之后，顺军高层便做出了撤离西安向西撤退的决定。
贺珍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口水顿时从他嘴巴里流了出来。悄悄地摸起一块石头，向着明军岗哨摸了过去。
所有明军渡过黄河进入陕西境内，和吴平的大同军合兵一处，向着潼关方向开始行军。
王扎根畏惧的看着贺珍，连连点头，把事情的经过结结巴巴的说了一遍。
虽然李过手下还有近十万大军，还有着潼关天险在手，可是既然明军已经渡过黄河到了河西，很快就能杀到潼关背后。若是那样的话，等待自己的将是被明军包围，就只有全军覆没一途。
袁宗第率先撤退到了西安府，接着李过也带兵回到了西安，整个西安府城顿时一片惊恐。
王扎根本是南阳农民，家里贫的很，从生下来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当李过带着顺军残兵从荆州北上路过南阳时，为了吃上饱饭，王扎根毅然投了顺军。
“王爷，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不对吗？”张煌言忍不住问道。
陈越微微摇头，叹了口气：“顺军投降的着实太快了些。”
张煌言这才明白过来，微微一笑：“王爷，这好办。”
而此时，潼关的李过已经得知袁宗第的败报，整个人处于挫败沮丧之中。
几十万军民陆续撤离西安，向着凤翔府方向而去。李过带着一支军队负责断后。
途径躺着的顺军俘虏，却没人愿意理会他，都他娘的俘虏了，没有人愿意管闲事。
毕竟当年，顺军还控制着襄阳四府之地，便是关中守不住还能经武关退往南方。而现在，襄阳是明军地盘，有郝摇旗带着重兵镇守。即便能够击败郝摇旗又能怎样？湖广江西是大明腹地，西军早已溃败，往南是举目皆敌。
吴平遂下令，在朝邑驻兵修整，接应河东的余枫部渡河。
闻听顺军撤退，陈越立刻下令对潼关展开强攻。而此刻的潼关仅剩八千守军，主力已经撤退，仅剩下的这些军队军心早已动摇，面对绝对优势的明军攻击，根本无力抵抗。
贺珍带着亲卫走在队伍最前面，听着身后不时滚落山谷的声音，他心里沉重至极，等到逃出山谷之时，还不知道能剩下多少人。这一刻，贺珍心中充满了懊悔，若是知道会有现在这个下场，还不如真刀真枪的和明军厮杀一场，也比现在这么窝囊要强。
这种形势，比之当初李自成在北京被八旗兵击败退回陕西时还要危险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