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6章 离间
“嗯？”李元胤一愣，小少爷这个称谓有太久没人喊过了，让他一下子回到了十多年前少年之时，那时一个村子的人都这么喊他。
“王二他肚子不舒服，我，我有些想小少爷您了，便想着过来看看……”老贾低着头道。
也许是看他心情不好，又调戏了几句，其他人便不再逗他了。
“老爷和夫人被杀，我当时和其他长工们都吓傻了，反应过来时村子被抢劫一空，为了吃的不得不跟在了流贼后面，这一跟便是十多年。同村的人死的差不多了，现在剩下的没有几个，不过小少爷您还在，老贾是真的高兴。都是老爷和夫人在天之灵保佑，咱贾家还没有断了香火。”
然而再硬的心肠都有柔软的地方，当父母的惨死被老贾再次提及时，李元胤仍不可避免的陷入痛苦之中。他曾经以为早已把父母淡忘，但事实证明，藏在心底越久，记忆越深……
李元胤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十多年他拼命想要忘记的往事涌入脑海翻腾……
随即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提起老贾的衣襟，“你既然是贾家村人，为何这些年来没有找过我，偏偏现在出现，说，是谁派你来，要你和我讲这些话！”
这些年来，跟着李成栋，跟着高杰，先是流民军，继而投降大明成了明军，李元胤见识了太多的屠戮，也做过不过少恶杀过不少人，少年的经历随着无尽的杀戮慢慢淡忘，继而变成了一颗犹如铁石般的心肠。
于是，上午的军议时，胡茂庚便看到了一个无精打采神情恍惚的李元胤，一个偶尔目露凶光的李元胤，一个军议时一眼不发被李成栋呵斥后直接离开大帐的李元胤。
“贾老八！”李元胤喃喃的叫着，恍然间回到了少年时无忧无虑的生活，然后突然间一片动乱，无数的流贼杀进了村子，刹那间天翻地覆，家破人亡，自己也成了流民的一员。
清晨，大院里炊烟弥漫，绿营兵们端着碗蹲在前脚稀溜溜的喝着。
贾老八犹豫着：“我不敢说……”
“给我吧，我去送去。娘的在这里闷死了，正好出去溜溜圈。”老贾劈手把食盒从王二手里夺过来，抬脚就走，只留下呆如木鸡的王二。
“给少将军送饭啊，怎么了？”王二诧异的问道。
“你是老贾！”李元胤仔细的打量着，终于认出来了。
老贾说着说着痛哭流涕起来。
“那你现在怎么敢了？”李元胤冷冷的问道。
“老贾，你不是昨晚趴在娘们的肚子上一夜没起来啊，怎么这幅没睡醒的样子！”有相熟的军官调笑道。
羞怒，懊恼，愤恨，犹豫，各种情绪在李元胤脑海里反复交织，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从。
“小少爷啊，您是什么身份啊，您是王爷养子，我岂敢和您轻易相认，恐怕王爷他也不想您再想起以前的身份吧，我要是靠近您被王爷知道了，岂能轻易饶我！每次我远远地看到小少爷您，多少次都想上前相认，可是我不敢啊，我害怕惹来杀身之祸！”老贾抽泣道。
李元胤脑海里闪现出父母那模模糊糊的面容，脸上顿时露出了痛苦之色。
我到底该怎么办？他反复问着自己。
“怎么是你，王二呢？”李元胤起了床刚梳洗完毕，坐在了桌边，看到送饭的不是原来的王二，随口问了一声。
可是，真的能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吗？杀父之仇，灭村之恨，我李元胤也是一个大好男儿，岂能受到这样的耻辱而无动于衷！
李元胤心乱如麻，挥手欲要贾老八走，又喊了过来，“你刚刚说我爹娘是被人杀死的，是谁？”
在这种围城的关键时期，突然出现了一个同村人，这让李元胤不得不警惕。
“小少爷，我不指望您能替父母和贾家村报仇，只希望您还记得，您姓贾不姓李！”贾老八跪下磕了个头，转身踉跄着离开了。
“小少爷，是我啊，我是贾老八！”老贾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当初我是你们家的长工来着，那时整天呆在贾府大院，少爷您还在我身上骑过大马来着。”
父母被杀时，贾元胤正好在村里玩，等回到家里，已经遭到巨变，父母的尸体躺在屋内，长工仆人逃了一空，家里只有翻箱倒柜的乱兵……
“混账东西，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滚回去好好想想！”李成栋对着李元胤背影破口骂道。胡茂庚却扭过头来，冲着站立身后的亲兵胡三立露出会心的笑容。
“去去去，滚一边去，老子没工夫搭理你！”老贾随口骂了几句。老贾虽然是个火头兵，在李成栋属下资格却很老，骂起普通军官来毫无顾忌，而被骂的人也不生气。
李元胤暴怒道：“快说！”
十多年前的经历，对李元胤犹如一个已经愈合的疤痕，而现在因为老贾的出现，这道疤痕被重新掀开，是那样的痛不可忍！
火夫老贾机械的给士兵们舀着饭，也不知道被烟熏得还是没睡好，两眼通红通红。
而让李元胤想不到的是，竟然是李成栋亲手杀了父母，母亲临死前甚至受到其侮辱……
“我老了，现在是打也没力气，跑也跑不动，现在大战将起，说不定活不过这一仗。我就想，临死前一定要和小少爷您见上一面。告诉您一些村里的事情。现在贾家村没谁了，我不想咱们贾家断了根啊，不想祖宗没了香火！”
“别说了……”李元胤一把把贾老八推到一边，凄厉的叫着。
贾老八一咬牙：“小少爷您应该很清楚啊，是谁带兵进入的贾家村，夫人又貌美如花，老爷保护夫人被杀，夫人被凌|辱致死，这，这都是李成栋那狗贼干的啊！”
“喂，王二，你去干什么去？”老贾冲着一个提着食盒的年轻伙夫问道。
杀掉贾老八，装作这件事完全没有发生，依然做李成栋的干儿子，那也许是最有利的，以后自己在军中的地位权势依然牢靠，自己还是人人敬仰的“小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