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老而不死是为贼(三)
黄京广身后的那群人见和尚口出恶言,正准备出手教训教训这和尚,但被黄京广拦住了。
他一听这熟悉的话就知道这和尚定是为那个姑娘来寻麻烦的,只是不知道她们原本就是一伙的,还是这话只是他不小心听到的,毕竟刚刚楼上楼下看热闹的人不少。
“小师父既是出家人,何必管这凡间事?更何况这是我们的事,与小师父无关。不要觉得那姑娘哭得可怜,便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想要替人出头。”
无尘摇了摇头,笑了笑,他的目光落在桥下的湖面上,之前小施主乘的那条船就是在这湖面上走。若是不被这人拦住,提前下了船,就可以顺着湖水一路行到此处。这样既可观赏风景,又可脱离庸人,只是可惜了。
“小施主有没有受委屈要她自己来说,而不是老人家你来定。至于你们之间的话,小僧一字一句皆听在耳朵里,是非对错小僧清楚得很。”
“哼!”黄京广听他这样说,几乎可以断定这两人是认识的了,一个小丫头搭上了他家公子,身边又有个和尚跟着,看来还真是不简单呐!
“小师父看来是来为那位初七姑娘来出气的了?”
“老人家误会了,”无尘并不承认,“小僧只是来讨个公道,想提醒老人家一句。”
“你当年身处微贱之时,被人打骂,被人不当人,那种苦楚应该受够了。如今权柄在握,风光无限,高位坐久了,便忘了当年受过的苦楚,也和那些人一样,开始不把别人当人了。”
这一段话让黄京广心中一惊,他倒不是被无尘点醒了,而是他在此处一直是以员外的身份示人,就连在此地生活多年的人也以为他现在这副身家是祖上传下来的,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从最底层爬起来的。
没想到这和尚看着年轻,论年纪也不过二十岁左右,却像是十分清楚他的底细。如若他的底细被探,那祁潇……不好,那初七接近祁潇是有所图谋。
“你到底是什么人?”
无尘叹了口气,他转回身体,见黄京广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想这人根本就没听进去自己的劝告,“老人家如此固执,小僧别无他法,只能给你点教训,让你知错。”
话已说到这地步,那还真不必再说了。不待黄京广下令,他带着的那些护卫一拥而上,想要对无尘出手。
无尘原是可以躲开的,但他没有,他直直地往那些人里面冲去,所到之处,人仰人翻,众人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就都飞出去了,有的好一点落在了桥上,有的倒霉一点,掉进了湖里。
至于黄京广,他的肩膀被无尘抓着,整个人吊在了桥的栏杆之外,脚下就是湖水。
黄京广早年骑过马,上过战场,就是现在身子骨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因此被那小姑娘打时他也不觉得有如何难受,被祁潇握着手腕也并不是完全不能挣脱。但被这和尚抓着的时候,他却像是幼儿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他挣了两下,没挣脱,扭头对无尘说:“和尚,我看你是个出家人对你多番忍让,你不要太过分了。”
无尘道:“老人家,小僧看你年纪大对你也是多番忍让,但你却是得寸进尺,冥顽不改。”说完,他手一松,黄京广便掉了下去,没有一点防备,还砸了好大的水花出来。
无尘也跟着跳了下去,只不过他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在桥边摆渡的船家面前,双手合十道:“施主,借竹篙一用。”
他拿起竹篙开始痛打落水狗,但凡是那些护卫想救黄京广,一竿子打过去,黄京广从水里冒头了,一竿子打下去。
边打还边说:“小施主有句话说得很对,老人家,你听不懂人话,也不会说人话。既然如此,不如下水多洗一洗,等会说人话了,小僧再捞你上来。”
黄京广被打在当地已经算个大新闻了,还被打得还不了手,这可太有意思了。街上的人全都跑来看热闹,只是谁也没插手。
如云客栈的二楼但凡住了人都开了窗户朝下看去,若离听着楼上传来的哭声,“啧”了一声,“听听她这哭声,都传到我这里来了,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在青楼里也待了好些年了,又不是没受过委屈?有祁潇在一旁,那老不死顶多就说她两句,还能打她不成吗?哭成这副模样,还以为人将她打死了呢?”
一名女弟子站在窗边看着,回头与若离说道:“那和尚还没住手,黄京广那把老骨头不会要折在这里了吧?”
若离觉得她说的天真,“无尘是个和尚,他说不杀人就不会杀人,给点教训而已,不然他一掌便可拍死那老混球。”
若离说着走到了窗前,见无尘挥杆,又听得楼上的哭声,似是想明白什么了一般,“我记得她原先不是个爱哭的。”
随即嗤道:“看来在青楼待了几年,还真学到了点本事,哭一哭便能引得旁人为她怒发冲冠。”
若离往回走去,“呀,好像说错了,和尚哪来的头发?”说着还笑了两声。
本来还在窗口看戏的女弟子跟着若离一起回来了,她似有不解道:“上次在船上那和尚也没与我们动手,就说了几句话,我看他不找我们的麻烦,还以为他不怎么顾忌那丫头呢。”
“现在看来还挺在乎的,可是他既然这么在乎,怎么不答应与少宫主合作?”
若离给自己倒了杯茶,揭开面纱,喝了一口,“他要只是顾忌那女人的性命,反倒会与我合作。可就是在乎的不只是性命,所以他才没有答应。”
听若离说完,女弟子面上更加疑惑了。
若离看了看她的表情,与她解惑:“那女人是他师父的救命恩人,如果只是为师报恩,那么保她性命无忧就是了。”
“如此,与我合作才是最省事的方法,因为我不想要那女人的命,他便也不用一路跟着如此费心神。后面若有变故,他还可以随时抽身,毕竟我们奈何不了他。”
“可是就如你所说,他在乎,连旁人说了两句不中听的都可以这般为那女人出头,又怎会允许我利用她,用阴谋诡计算计她,所以他必定不会与我合作。”
女弟子听完了若离的一番话,十分担心,“他这样一个人若是与我们对着干,那我们岂不是很难办?”
若离双手捧着脸,搁在桌面上,浑身都散发着“没意思”三个字,见弟子担心成这样,道:“你瞎操心什么,我本也没打算做什么,来看戏罢了。”
叶柒本在房里哭,只是哭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变成抽泣,眼泪也不怎么流了,她心神慢慢回归,听到外面吵嚷之声,还听到有人喊着“黄员外被一个和尚打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想得那样,她赶紧起来,站在窗口往外面看去,只见人头攒动,乌泱泱人头、白花花的名字。大家都在看着桥下的湖面,那湖水上扑腾的是黄京广和他好几个护卫。
有一个白衣人站在岸边拿竹篙随意打着,但一打一个准。从叶柒这个方向,虽看不见人脸,却看得清楚那个光头,和光头顶上的粉色名字——无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