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喜欢她么
慕容褚确实有着这个时代当下郎君缺少的野性之美, 他又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不论是出于他是自己的小表弟,还是看他长得帅, 辛离离总会愿意照顾些, 但这就同她也会看顾三郎是一样的。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纵使能在马背上驰骋天下,在她眼中看来,还是一个乳臭未干,初中都没毕业的小孩子。
她能对这样的孩子生出些什么情愫,冤枉啊!
当即举着手诚恳道:“我也喜欢大郎。”司马佑安心神一颤, 眼睛紧紧盯住辛离离,只觉得这一刻连呼吸都是那样的小心微弱。
可下一瞬他便将唇抿紧了,崩成了一条直线。
“同时我也喜欢三郎, 喜欢从母和姨夫,”她看向慕容褚说,“这种喜欢,是因为你们是我亲人的喜欢, 而非两人情愫暗生, 若我让表弟误会, 是我的不是。”
陈柏卓和袁依婉齐齐松口气, 慕容褚不依不饶也不相信,指责道:“你还会说我可爱, 母亲都没说过, 你也会摸我的头, 给我做好吃的。”
辛离离将手放在三郎的发髻上, 正色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就很可爱, 但同时我也会觉得三郎可爱, 摸三郎的发,给三郎做好吃的,在我眼中,你与三郎都是一样的。”
慕容褚摇头,就算心中已经相信辛离离对他没有男女之间的情谊,他也不会轻易放弃可以名正言顺留在母亲身边的机会!
袁依婉起身赶人:“好了,误会已经解开,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同褚儿说。”
“走罢。”司马佑安冷冷道,率先踏出门去,辛离离领着三郎的手紧随其后,回头望去,只见陈柏卓将不断挣扎地小狼崽子按在自己膝上,而袁依婉已经举起了藤条。
自与慕容褚相认,袁依婉自觉愧对良多,因而一直放任他,什么事都只会浅浅说他,这才让他在今日夕宴说出惊人之言!
虽忧心他与自己离心,但她更见不得他算计自己亲人,左右都是她没教好他。
一藤条下去,慕容褚皮糙肉厚压根没觉得疼,但却羞愧的满面通红,他都多大了,怎么还会被母亲打!
袁依婉却重重只打了他一藤条,她伤心道:“褚儿你是我子,但离离亦是我女,你若真将他们当做亲人,何至于今日在夕宴上求娶,而不与我们商量先斩后奏?”
“你想留在我身边,难道我就想你回那吃人的地方去?都是我之过,是我平日对你约束不严,自明日起,你便跟着我学为人处世的道理。”
陈柏卓将慕容褚放下来,瞧小狼崽子豆大的眼泪珠子坠在眼眶上,大手呼噜了他头一遍,却只摸到了一头有棱角的辫子,顿时收回了手。
语气竟然是少有的温和:“这件事你一直不知道自己错哪,我现在告诉你,你要是因为心仪离离而求娶我和你母亲乐见其成,但你全然是为了自己,将离离看成达成手段的工具,在你小时过得辛苦时,你母亲养活离离和大郎亦过得艰难,不夸张的说,在你母亲心里,只怕我都要排在离离后面。
也怨我没将话同你挑明,我从不介意自己多一个儿子,你能陪在夫人身边,我其实更为放心。
三郎年幼还扛不起这个家,我一早便同他说过,这武安侯的一切是我自己挣来的,他想要便日后长大了自己去做一番事业,对你也是一样,我一视同仁。”
慕容褚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眸子,他所作所为均是因为在这个家没有安全感,所以想努力融入进去,陈柏卓这番话简直说到了他心坎里。
原还乌云密布的小脸,顿时散放出晴天,他少时收到过的爱意太少,所以别人一对他好,他就无措,只会用自己的方式付出,可总是弄巧成拙。
陈柏卓拍拍他的肩膀,“今日便住在府上,你母亲早为你将房间收拾出来了。”左右慕容褚已经放出豪言说要入赘,如今倒是可以正大光明借用此理由出入府上。
慕容褚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在陈柏卓鼓励的目光中,郑重道:“我之前是想利用表姊的,但我现在改主意了,表姊那么好,我想娶她,我会让她对我是那种喜欢的!”
说着,他还攥起拳头,肯定地挥了一下。
刚才不是说了么,真心求娶他们不生气,所以陈柏卓按住了袁依婉的手腕,低声道:“我明日操练他,慢慢来。”
慕容褚还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住在母亲家里让他傻笑不已,哪里还有在夕宴上大放厥词的厉害。
三郎探头探脑,眼中满是同情,小短腿一迈,扑到慕容褚身边,拍拍他,“没事的阿兄,还有三郎陪你写大字。”
“我还用你陪,我自己会!”
啧啧啧,你不懂,他随即看了看慕容褚的手腕,嗯,比他粗,明日手腕坠的石头肯定比他的大!
慕容褚心情好,揪着三郎的发髻问:“你那个兄长住哪?”
三郎费劲把自己的发髻从他手里拿出来,气呼呼道:“那也是你的兄长!就在你隔壁的院子,我领你去。”
司马佑安喜静,院里除了打扫卫生的小厮,空无一人,他捏着刻有离字的字块,眼中没有焦距。
这一晚上他心绪起伏不定,十分不像他,脑中乱糟糟一片理不出头绪。
书桌上还有辛离离给他煮的鸡汤,上面的油脂全被撇掉了,已经从温热放到毫无温度,是他喜欢吃的味道,以往他会喝光,今日却是碰都没敢碰。
放凉的鸡汤有些腥,他正想让小厮去厨房加热一遍,便见三郎拉着慕容褚过来了。
若说这个家里慕容褚对谁敌意最深,非司马佑安莫属,他主动来寻他,倒是破天荒头一次。
“有事?”
这般冷冰冰的询问,若是旁人只怕要被司马佑安冻伤,但慕容褚是谁,这连他皮毛都伤不到的语气,能耐他何,他就是想来宣战的。
小狼崽子已经做好战斗准备,他早就看明白了,想娶表姊最大的阻力不是母亲和那个陈柏卓,反而是面前之人。
他用力踩着大地吸取力量,漂亮的孔雀尾羽因风而动,似乎在传达着他的激动,他道:“我要娶表姊!表姊娶我也行!”
司马佑安轻轻抬眼看他,这是一个之前没将他当回事,但现在却正式看他,略带轻蔑的眼神,慕容褚不出意外怒了。
对就是这个眼神,慕容褚简直烦透了这个讨厌的眼神!尤其是只要跟表姊的事一沾边,他就会收到。
他凶狠道:“你纵使喜欢表姊又有什么用?你无父无母不过是被母亲收留的可怜人,凭什么娶表姊,我至少还是母亲的亲子,成亲后我会对表姊百依百顺,她不愿意嫁,我心甘情愿入赘,你能吗?”
司马佑安全然没有听见慕容褚后面之言,脑中盘旋的全是他开口所说第一句。
你纵使喜欢表姊又有什么用?
喜欢表姊又有什么用?
喜欢表姊?
“砰”阻拦汹涌海面的透明海墙,原本的缝隙越裂越大,最终因这一句话而遍布裂痕,一瞬间崩裂开来。
海浪裹挟着摄人之势,席卷全身,细小的从没注意过的相处时光、互相抱团陪伴走过的十多年光景、日日相处所形成的自己没注意过的习惯,那些照顾与被照顾的光汇聚成海流,朝着他的胸口汇聚。
一直迷茫的困惑,在这一刻有了解答。
原来,他是喜欢上离离了。
从未品尝过感情,是以当它升出时,不知何解,如今被一句话点破,积累的感情倒灌,让他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竟不觉得突兀,也不觉得为难,夹杂着庆幸的欣喜,他眼中冰冷褪去,说了句:“慕容褚,多谢。”
“你脑子没事吧,我跟你说我要娶表姊。”
宽袖挥动,意为送客,他道:“她不会嫁你的。”
她说近亲不能成婚,嗯,日后生出的小孩会是傻子。
嘴角忍不住扬起,再看慕容褚都觉得野性张扬,为平静的家中注入活力,挺好的,便叮嘱道:“叔父有将才,多学多看,母亲通读史书,你哪怕学会她的一知半解,都足够你受用终生。”
明明是向情敌宣战,结果情敌不仅不生气,还反过来告诫他要好好学习,慕容褚努力深呼吸,该死的,他对别人的厌恶和喜欢一向感知敏锐,能察觉到司马佑安现在说的都是真心话。
搞什么?
便重重哼了一句,拉着巴巴想从司马佑安这混吃的的三郎走了。
司马佑安手指拂过自己刻的离字,眸子幽深,无人时露出了再也控制不住的笑容,原是如此。
他将小小的字块仔细打磨而后放进荷包中,再看荷包,嗯,这也是辛离离给他做的。
次日,澄蓝的天空上云朵朵朵开,一家人吃朝食时,司马佑安主动问道:“离离,今日酒楼可有事情?”
辛离离嘴里还叼着快骨头,含糊不清说:“最近不上新菜,我的毒蘑菇册还没整理完,怎么了?”
“毒蘑菇我晚间回来同你一起整理,太史最近又研究出了新奇玩意,但效率太低,想让你一同去看看。”
“好啊。”
慕容褚在一旁不干了,“我也去。”
司马佑安尚未说话,陈柏卓道:“你不能去,得跟我去操练,回家你母亲还要教你读书,你老实在家呆着。”
一个家字让慕容褚偃旗息鼓了,他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孩,“行吧。”
但他扭头就同辛离离道:“表姊,什么好东西,回来要同我说啊。”
辛离离点头,嗯嗯行,快别同她说话了,让她把骨头啃完行不行。
太史不会让人随便进,即使那个人是辛离离,所以司马佑安带着她去了太史专门研究的别院。
别院隐蔽,小路崎岖,司马佑安平静地向辛离离伸出手,她想也未想的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冰凉的手塞进来一个温暖的小火炉,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绯红的官袍盖住了两只交握的手,也遮住了他想将手指插进她的指缝中的冲动。
太史们都是老熟人,大家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人携手而来,还在讨论质子入赘八卦的人也不再吱声。
“空忱子可算把你给找来,你上次那个连环画给了我们灵感,快来看看我们的成果。”
他们将她带进他们乱糟糟一片的屋子,桌面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木块上正散发着墨的香气。
辛离离眼眸瞪圆,这是活字印刷术?
他看着她欣喜的眼,笑了。
不懂时平平淡淡,看破时轰轰烈烈。
作者有话说:
再说一遍,好小狼。(咱就是说还轰轰烈烈,人家拉你手心都没多跳两下,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