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半渡而击
表情冷漠的崔谦大马金刀的坐在楼船的顶上,手中拄着战刀,他的楼船借着风势一马当先的闯入罗马人的船队之中,接二连三的撞翻了几艘战船,看着那些惊恐的罗马人在清澈的海水里扑腾,他的心里充满了快意。去年年初,他随孙绍由锡兰出发,却没有在阿克苏姆登陆,而是遵从孙绍的命令,带着属下一万水师和足足两年的给养从亚丁湾转而向南,经过一个多月的航行,他到达了大陆的最南端,为了闯过那片魔鬼海域,他损失了近千将士和三成的给养,然后又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北,足足走了半年,才赶到了地中海的西端直布罗陀海峡。就在他准备偷偷潜入地中海重操旧业的时候,他遇到了在那里等他的蒋干,传达了孙绍的最新命令:帮助罗马人平叛,截击马克西穆斯的叛军,地点就是博斯普鲁斯海峡。
可是现在看着崔谦势如破竹的把马克西穆斯和他近三万多主力困在了大海里,他才知道了崔谦脾气不好的原因所在。别说是对付马克西穆斯那些运兵船,就是面对真正的罗马战船,恐怕崔谦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一颗石球擦着马克西穆斯的肩膀飞过,击穿了望楼的板壁,激起的风声刮得马克西穆斯的脸生疼,板壁被打出了两个圆洞,飞起的木屑扎在了马克西穆斯的脸上,鲜血直流,疼痛让马克西穆斯从游魂状态中清醒过来,他一跃而起,跳下望楼,被卡佩里阿努斯和伊帕戈苏斯连忙扶住他,焦急的看着他:“陛下,怎么办?”
马克西穆斯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落入了一个极其歹毒的陷阱,现在他就是一头被逼到了悬崖中间吊桥上的老虎,虽然有尖牙利爪,可是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只卑鄙的老鼠把吊桥的绳索咬断,然后绝望的落入深渊。
原本还算是秩序井然的座船顿时纷乱不堪,士卒们这个时候再也顾不上什么军令,什么上司和同伴了,为了活命,他们推攘着,踢打着,而不时飞来的石球更加剧了这种混乱,不少士卒为了活命,居然拔出武器开始砍杀身边的人。
“皇帝陛下,他们向前面的战船冲过去了,好象要攻击他们。”望楼上的士卒又惊恐的叫了起来。
崔谦见对方没有反应,有些恼怒了,他一挥手,下令战船缩小包围圈,逼到五十步以内,一声令下,几艘楼船上的十几架抛石机开始发威,目标集中在马克西穆斯的座船上。马克西穆斯为了彰显自己罗马皇帝的威风,特地将船帆换成了紫色的,与他身上的罗马皇帝战袍相衬,没想到这成了最醒目的目标。
伊帕戈苏斯大吃一惊,一边喊着卡佩里阿努斯的名字,一边挥剑架住面前一个红了眼的士卒刺来的长剑,可是却防不住另外一个士卒,眼看着自己就要步卡佩里阿努斯的后尘,伊帕戈苏期绝望的睁大了眼睛。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忽然眼前一花,那个一脸狞笑的士卒向后飞了起来,接着一声巨响,甲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马克西穆斯的身体晃了晃,缓缓的歪倒,翻过船舷,摔入大海,激起的水柱将伊帕戈苏斯浇得透湿。
跟在亚鲁利努斯他们身后,又是两个军团出发了,当第四批人登上战船,等着马克西穆斯一起出发时,送亚鲁利努斯的战船已经返回,同时带来了亚鲁利努斯好消息,他们已经顺利登岸,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击,就在对岸立下了阵势,戈尔狄安背城而立,并没有主动出击。
在冲在前面的楼船连续撞沉了十几艘运兵的战船之后,崔谦顺利的完成了目标,将三百多艘运兵船被困在了海中,三十多艘越国战舰、一百多艘罗马战船围成一圈,虎视眈眈。
“怎么办?”马克西穆斯茫然的回应了一声。
戈尔狄安曾经是马克西穆斯尊敬和畏惧的人,可是现在,马克西穆斯对他只有一丝怜悯。不错,戈尔狄安有威望,有能力,但是他现在手头所有的只有两万没有上过战场的罗马新兵,还有两万蛮族佣军,而他自己手头却足有近八万人马,几乎全是由骁勇善战的蛮族雇佣军组成。戈尔狄安似乎忘了一件事,他马克西穆斯就是蛮族出身,对于蛮族雇佣军来说,马克西穆斯的号召力要比他那个老牌罗马贵族强大得多,从那些蛮族望风来投就可见一斑。
“备战——”卡佩里阿努斯跟着马克西穆斯多年,深知马克西穆斯现在的脸色意味着什么,他下意识的拔出短剑,大声吼叫起来。船上的近卫军将士一听,纷纷拔出武器,可是随即又茫然的互相看看,敌人在哪里?在狭窄的船上连站都站不开,又怎么列阵迎战?
可是,现在这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十几艘真正的战船,并且开始攻击那些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运兵战船,这等于羊群里突然闯进了几头狼。征战多年的马克西穆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原本兴奋的心情顿时不翼而飞。
看着蔚蓝的海面,马克西穆斯陶醉在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悦中,三十年前当他自告奋勇的在塞维鲁大帝面前请战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他有一天会成为高高在上的罗马人的皇帝,而今天,他离这个曾经高不可攀的目标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击败对面尔狄安率领的四万大军,他就可以长驱直入,莫米娅就算有翻天的本事,她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再组建一只军队了。
卡佩里阿努斯和伊帕戈苏斯一见,连忙拔出短剑护在马克西穆斯身前,将企图冲到马克西穆斯身前的士卒一个个砍倒,可是屠杀现在并不能平定混乱,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混乱,越来越多的士卒涌了过来,他们甚至拔出了剑,向卡佩里阿努斯二人进行攻击。卡佩里阿努斯接连砍倒两个士卒后,被一个士卒一剑刺中,疼痛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过来,顷刻间就淹没了他。
“投降,投降!”一个士卒举起手中的短剑大声叫道。
喊声惊醒了接近疯狂的伊帕戈苏斯,他连忙爬上望楼,扶着破烂的木柱,颤抖着举起了白旗。
马克西穆斯哈哈大笑,带着亲卫营大步上了战船。他最后一丝担心已经没有了,戈尔狄安果然已经老了,已经没有了锐气,不趁着亚鲁利努斯他们刚刚登岸的时候进行阻击,战机已经失去,他不可能打赢这一场战斗了。
亚鲁利努斯按着剑快步走了过来,威风凛凛的对马克西穆斯行了一礼:“皇帝陛下,臣这就渡海了,请皇帝陛下听着臣等的好消息。”
这些近卫军的装备都不错,不仅身上穿着锁子甲、鳞甲,还带了铁剑,只有手中的木制盾牌还能提供一点浮力,一到了海里,不少人就控制不住的往下沉,后面的人一看,连忙七手八脚的想脱掉身上的甲,扔掉腰间的剑,只抱着盾牌往海里跳,可是混乱的船上根本没有多少空间让他们从容的做这些准备,往往刚扔掉头盔,就被后面的同伴推到了手里,连救命的盾牌都没来及得拿。
马克西穆斯冷汗涔涔,他没有想到成功在望的时候会发生这样的怪事,这些越国水师是哪儿来的?马克西穆斯只知道地中海和红海是不通的,他甚至想不出这些船是从哪儿来的,难道是从天上来的?这个时候他想到了莫米娅,怪不得莫米娅有那么足的胆气,而孙绍又那么张狂,原来越国人果真有鬼神不测之能。
听到消息时,马克西穆斯冷酷的笑了。他非常佩服莫米娅的手腕,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说服元老院的贵族,延续塞维鲁家族的统治,当然了,他也有些后悔,如果不是把埃斯卡诺米和那三千多罗马青年组成的新军屠杀一净,惹怒了罗马人,莫米娅恐怕也做不到这一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又帮了莫米娅一次。
马克西穆斯这次出征全是步兵和骑兵,根本没有海军,要不然的话他就直接进入地中海了。这次用来动兵的战船其实都不是真正的战船,而是商船,每艘船上都装了两三百人,但是却没有什么战斗敲诈,速度也不快。之所以用这样的船来当战船,是因为马克西穆斯知道戈尔狄安也没有真正的战船,他才有这个胆量。
“啊——”伊帕戈苏斯扔掉短剑,歇斯底里的狂叫起来,混乱的人群听到他这撕心裂肺的叫声,都向这边看来,看到那个身穿紫袍,却没有了头颅的尸身,也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卡佩里阿努斯愣了一下,犹豫道:“是不是他们这次登岸特别顺利?”
人最大的恐惧还是来自于未知的力量,如果马克西穆斯知道从地中海向南可以绕过南非大陆,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惊恐。其实别说他,几乎所有的人都不清楚这条航道,对于越国水师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们都觉得十分意外,只有神力可以解释。
就在马克西穆斯头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后面也传来了惊叫声,马克西穆斯转头向后面看去,只见后面同样也有十几艘这样的战船,更以非常快的速度向正在前进的船队冲去。
看到皇帝陛下的船上举起了白旗,其他船上虽然受到的攻击不如这艘船密集,也都一个接一个的举起了白旗。崔谦看到了信号,摆了摆手,下令停止攻击,转过身对兴奋得两眼放光的小戈尔狄安说道:“马克西穆斯投降了,通知你的父亲,可以展开攻击,逼降那些已经上岸的叛军了。”
“让他们投降,要不然送他们下海喂海妖。”崔谦一挥手,轻描淡写的说道,连正眼都不看一下站在他身旁的小戈尔狄安。小戈尔狄安是为了联络方便才上了崔谦的战船的,一上船他就发现这个越国将军不好说话,几乎看不到他笑,不是破口大骂就是吹胡子瞪眼睛。他原本很不服气,觉得崔谦不懂礼节,和那些蛮人没什么两样,他对越人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现在再看到崔谦这副德性,更看不起越人了,觉得自己一个堂堂的罗马贵族和这样的人并肩作战实在是丢人。
有仗打,崔谦很兴奋,但是这一路赶来,却让他和将士们吃尽了苦头。以前水师远距离航行很少有超过两个月的,而这一次,他在海上足足走了八个月。而要从直布罗陀海峡赶到博斯普鲁斯海峡,他又要横跨地中海,地图上的直线距离也要近万里,孙绍留给他的时间却只有两个月。为了及时赶到,他放弃了大部分的给养船,带着水师昼夜赶路,可以说,为了赶到这里截住马克西穆斯,崔谦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憋了近一年的邪火,这次全倾泻在了马克西穆斯头上。
远处碧波荡漾的海面上,十几个小点正排成一字横队,飞速驶来。马克西穆斯目力极佳,他已经认出这些应该是战船,但究竟是什么战船,他一时还看不清。
伊帕戈苏斯吓得失魂落魄,他扭回头一看,更是大惊一惊,马克西穆斯还站在那里,但是头颅却不见了,一股股的鲜血正从腔子里冒出来,有如喷泉一般。
以越国水师打头,近百艘从罗马赶来的罗马战船随后,分成两路,一东一西冲进了毫无还手之力的马克西穆斯的船队,他们不求伤敌,而是像赶羊似的把船队往海峡中间赶。马克西穆斯的战船都是商船改装而成的,所谓改装,只不过是在头尾加上了望楼,增加了一些水手而已,并没有其他太多的变化,因为船只有限,为了尽快将大军运过去,马克西穆斯几乎让每艘船都满载甚至超载,士兵们只能挤在一起,别说拔出武器迎战了,就是转个身都比较困难。在这种情况下要面对武装到牙齿的越国战舰,他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仅从体积来看,这些船只能和那些中型斗舰相比,面对巨毋霸一般的楼船,他们连较量的勇气都无从谈起,除了躲避之外,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等我进了罗马城,做了真正的罗马皇帝,一定要娶这个女人为皇后,让她给我生几个孩子。马克西穆斯嘴角露出了一丝向往的微笑,他对莫米娅的风情终究难忘,以前莫米娅抛弃了他,他也不敢多想什么,毕竟在莫米娅的面前,他有着洗不掉的自卑,哪怕他手握近卫军大权,但是心理上的落差却不是有权就能抹去的。不过,现在他连罗马皇帝都要当了,自然也就没有了那种自卑,要和莫米娅平起平坐的心理也自然产生了。
马克西穆斯大吃一惊,飞身冲进了望楼,手一伸就将望楼里的士卒拽了出来,自己钻了进去。站得高,看得远,这次他看得更清楚了,那十几艘来历不明的战船果然冲着前面的战船冲了过去,借着海风,他们的速度非常快,就在马克西穆斯百思不得其解的功夫,最前面的战船已经和一艘运兵的战船撞在一起。
“小心一点。”马克西穆斯点了点头,用眼神送亚鲁利努斯离去,看着他们登上用商船改成的战船,一路劈波斩浪,消失在大海深处。
莫米娅,我来了,我要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马克西穆斯心潮澎湃,有如眼前波涛阵阵的海水。
片刻之间,三只石球击中了这船紫帆的大船,两颗击在了人群之中,被击中的几个罗马士卒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夺走了生命,而他们仓促之间举起的木盾在飞临的石球面前连越国商人卖的纸都不如,轻易的就被击成了碎片,扎伤了旁边好几个同伴。
“将军英勇,没想到真的成功了。”小戈尔狄安心悦诚服的说道。
十斤重的石块划破碧蓝的天空,带着凛然的杀气直奔马克西穆斯的座船,破空时发出的厉啸声把正在苦劝马克西穆斯的将领们都吸引得抬起头来。一看飞来的黑点,他们顿时面无人色。
博斯普鲁斯海峡东岸,一队队的近卫军正在岸边集结,准备登船渡海,马克西穆斯已经收到消息,莫米娅成功的说服了元老院的议员们,得到了他们的支持,将昆图斯推上了罗马皇帝的宝座,同时征发了四万大军赶到拜占庭,准备阻拦他的去路,保卫罗马,而现在,戈尔狄安已经在拜占庭城外摆在迎战的阵势,要与他决一胜负。
杀过博斯普鲁斯海峡,那些蛮族雇佣军一定会临阵投降,就算他们不投降也没有关系,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将他们击败,到了那个时候,戈尔狄安只有自杀以谢罪的份了。
密密麻麻的大船载着马克西穆斯的大军渡过海峡,当马克西穆斯走到海峡中间的时候,他遇到了第二批返回的战船,得到第二批两个军团也已经登岸的消息,马克西穆斯更加放心了,他对身边的将领们说,进了拜占庭,让你们好好休息一下,这几个月大家辛苦了。
“投降,投降!”其他回过神来的士卒也跟着喊起来。
“不可能,那些日尔曼人对船不熟悉,只会更慢,不会更快。”马克西穆斯拨开卡佩里阿努斯,大步走到舷边,抬手遮在眉前,挡住刺眼的阳光,凝神向远处看去。
“太好了,太好了。”小戈尔狄安兴奋难抑,连连搓着手,突然闭着眼睛单腿跪了下来,一手抚胸,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感谢起哪位罗马大神来了。
马克西穆斯欣慰的笑了,自己这个儿子一穿上战甲还真是不错。为了奖赏亚鲁利努斯的功劳,他让亚鲁利努斯做了将军,现在手下统领着一个精锐兵团,这次渡海与戈尔狄安决战,他派亚鲁利努斯为前锋,同时配备了一个手下的大将维塔里阿努斯给他的副手,两个精锐兵团一共一万多人,只要在对岸站住阵脚,接应大军过海就算完成任务。以眼前的这种力量对比来说,这简直是送给亚鲁利努斯的功劳。亚鲁利努斯知道这是父亲让他立功,心情十分激动。
“陛下,前面有战船!”船头望楼上负责暸望的士卒突然高声的喊叫起来。
听了通译的话,崔谦斜着眼睛看了小戈尔狄安一眼,撇了撇嘴道:“我倒觉得有些胜之不武。我越国水师称雄天下,未逢敌手,对付这些船和欺负一个小孩子没什么两样。将军以后休要再提。”
众将听了,各自大喜,催促着水手用力划船。既然已经有两万人登了岸,此战已经稳操胜劵,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他们剩下的任务就是渡过海峡,稳稳当当的走进拜占庭,然后走进罗马。
旗语已经催了两遍,马克西穆斯还是呆若木鸡,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被这个巨大的打击打蒙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原因所在,说来说去,只有一个理由似乎成立,那就是罗马诸神愤怒了,帮助越国人从红海飞到了地中海,借着越国人的手来处罚他这个胆大包天的蛮族。
就在他们这一问一答之间,又是两颗石球击中大船,其中一块击在桅杆上,高大的桅杆发出一声呻|吟,从中折断,宽大的紫帆摇晃了几下,慢慢倾倒下来。船上的士卒大声惊叫着,纷纷推开旁边的同伴躲避。这艘船上虽然不像其他船那样拥护,但是要想躲避也是不易,站在最边上的几个士卒被推下了海,紧跟着,越来越多的人跳下大海,似乎跳到海里反而比船上安全一些似的。
船上几百双眼睛齐唰唰的看向马克西穆斯,马克西穆斯的额头沁出了冷汗,被海风一吹,浑身冰凉,暑气全消。
小戈尔狄安热脸碰了个冷屁股,自觉无趣,又被崔谦张狂之极的话气得有些难堪,可是对方的强大就在眼前,他也只能忍着,只好佯装听不懂,转身让人把旗语打了过去。
“叫什么叫,不就是前面返回的战船吗?”马克西穆斯的亲信大将卡佩里阿努斯不满的哼了一声,另一个亲信将领伊帕戈苏斯刚要跟着骂两句,马克西穆斯却拦住了他们,眼中闪着不解:“战船?第二批战船不是刚刚返回吗,怎么这么快又有战船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