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大婚夜
屋外廊下挂着红灯笼，氤氲的光投射在他身上，窗户纸上便印上一个模糊的轮廓，只有十根手指清晰异常。
玉容跪在榻上膝行几步挪到窗边，下意识伸手贴在他手印之上。
隔着窗户纸，指尖相贴，掌心相对，一种难以言说的暧昧缱绻，在心头缠绕。
她说：“以后我们真心相对，不要隐瞒，哪怕心里没有彼此了，移情他人了，也要坦率说出来。仅此便够了。”
对待婚姻，她始终是悲观的。
那份虚无的情感，如何能耐得住成年累月的蹉跎，她并不相信有矢志不渝、至死方休的存在。
所以，她的要求很低，哪怕是不爱了，说出来便好，她绝不会死缠烂打，也绝不委屈自己。
窗外萧翊文有些急，“你不要说这样的话，看似给我留了退路，实在是冤枉了我。我既认定了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变心的。除非我死了，魂灭了，从天地间彻底消失了。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发毒誓。”
他抬起手来，掌心向外，郑重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萧翊文若是辜负玉容，以后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玉容慌忙想去拦他，奈何隔着墙，根本赶不及。
“我信你，信你。朝中局势瞬息万变，齐王和寿王的人，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你呢，你务必小心，一定不能有任何差池才行。”
“我会小心的，娘子你放心吧。”
萧翊文傻呵呵地笑起来。
远处桂嬷嬷在大声咳嗽，提醒萧翊文该走了。
他依依不舍道：“等天一亮，我便要过来娶你了，真希望这夜快些过去。”
就像小孩子盼过年，心心念念，数着指头终于等来了。
心花怒放又小心翼翼，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细细地品咂出甜蜜来，方才不辜负自己这番旷日持久的等待。
玉容心头一片柔软，低声道：“外头冷，别再冻着了，你快些回去吧。”
萧翊文嗯了一声，退后两步，拱手道：“漫漫余生，以后便拜托娘子你多关照了。”
玉容本来想笑，转念一想，又觉得他如此真心，自己不该辜负，也该认真回礼才是。
她跪在榻上，矮身施礼，郑重道：“为妻惶恐，望君不忘今日隔窗倾诉之言，我必倾心相待，余生追随夫君脚步，举案齐眉，生儿育女，不忘初心。”
萧翊文突然鼻子一酸，胸口热血澎湃，想要不管不顾冲进屋里抱抱她。
可是，他忍住了，只哑声道：“我先告辞，你早些安置吧。”
可是，他的一颗心都已经系在玉容身上了，此时离开便如剥离血肉一般难舍难分。
桂嬷嬷等不及，过来催了。
萧翊文一咬牙，强迫自己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第二日一早，天空飘起了雪。
上年冬季，整整三个月，一片雪花未落。
春节时，皇帝还曾颁发罪己诏，到天坛祈福，期望老天垂怜，降雪缓解干旱。
正月初九这日一大早，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飘落，皇城内外，皆以为吉兆。
皇帝皇后甚至以为，这桩婚事改变了大樑的国运，赏赐了一柄稀世罕见的玉如意作为贺礼。
大内安排了礼官亲自督导婚礼的进行，萧翊文和玉容只需按着规矩来做，便可以了。
萧翊文披红挂彩骑马而来，依着规矩武安侯府要闹新郎，他今日心情极好，无论什么要求全都应下。
玉宏闹着要他写催妆诗，萧翊文略一拧眉，文思泉涌，一连写了三首，当场把人镇住。
状元郎的文采并非浪得虚名，玉宏越看越佩服，偷偷藏起来，打算背下来，等下月他成亲时好用。
桂嬷嬷是过来人，闹着要新郎官打一套拳脚，让人瞧瞧他的功夫。
武安侯府武将世家，家中不论小厮还是扫地的老汉，都有几把刷子。
萧翊文也不怵，命人抬来后院的兵器架子，随手拿起一杆长枪，把袍角掖在腰间，便舞了起来。
若论功夫，他定然比不过玉宏，可今日二舅哥有意放水，明明看出他拳脚之间的破绽，也拼命地鼓掌叫好，夸他是旷世之才，文武兼备，天下难寻，万里挑一。
总之，玉宏今日活脱脱一个“内奸”，处处给他开后门，恨不得他马上立刻把自己妹子娶走。
一番热闹过后，终于到了玉容的闺房。
萧翊文手里捧着红绸缎，突然僵住身子。
之前的种种，仿佛是做梦一般，他日思夜想的人儿，蒙着红盖头，就坐在绣床上等他来。
他哑声道：“娘子，我来接你了。”
玉容嗯了一声，头垂得更低了些。
萧翊文上前把红绸的一端塞进玉容手里，极其郑重，一步一回头，把她迎上了花轿。
一路吹吹打打到了玉澜巷府门口。
喜娘吩咐，要对着轿门射箭，还要狠狠踹上两脚，以振夫威。
萧翊文摇头拒绝，说什么也不肯。
“夫妇本是一体，何来夫威一说。我真心待妻子，妻子真心敬我爱我，比射几箭踢几脚这样的俗礼，强上无数倍。”
喜娘劝了又劝，他始终不点头，这一道规矩便形同虚设。
喜娘无奈，只得取笑道：“状元郎爱妻典范，日后必然琴瑟和鸣，甜甜蜜蜜。”
萧翊文一听，深鞠下去，诚心道：“多谢嬷嬷美言，您金口玉言，说出口的话必然应验。”
他这一句顺杆爬，倒把一旁看热闹的人都给逗笑了。
喜娘把玉容请出花轿，入得厅堂，拜了高堂，终于是到了洞房的环节。
喝了交杯酒，行了结发礼，吃了子孙饽饽……
同牢合卺，婚礼终成。
喜娘笑着道贺：“恭喜两位新人，礼成了。以后您二位便是真正的夫妻了。祝二位早生贵子，儿孙满堂，琴瑟和鸣，地久天长。”
萧翊文笑得合不拢嘴，大手一挥，不停地说着一个字，“赏”。
他们夫妻搬出来单过，柴米油盐都需自己张罗。
他的银子，自然也是玉容的银子，总要计算着花才稳妥。玉容暗暗踢了他一下。
萧翊文嘿嘿笑道：“我只是借花献佛，今日的赏赐都是夫人赏的。前院准备了酒水，大家可尽情享用。”
喜娘多伶俐的人，打眼一瞧就知道，以后这个家必然是玉容说了算。
她笑着道谢，转身挤眉弄眼把看热闹的人都给赶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新婚夫妇两个人。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屋子，突然之间变得落针可闻。
天地一片静谧，只闻彼此的心跳声。
玉容垂眸，双手绞着手中的喜帕，不敢抬头。
萧翊文的大手，一点一点挪了过来。
勾起她的小指，慢慢裹覆住她的小手，把整个手握在掌心。
玉容用力抽回，换了一种牵手的姿势。
掌心相对，指根紧贴，用力紧握。
她抬头迎上了萧翊文的视线，笑眼对笑眼，心尖如蜜糖一般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