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爱过吗
江柳心跌坐在地上，两眼无神愣了好半天。
莫青山道：“谢老太太的死，确实有疑点。只是人已入土，有些难办。若想查证，第一桩要紧的便是征求谢家二爷三爷的意见，待他们点头同意了，开棺验尸，方才能行动起来。”
场内并无谢家人，大家并不能做主。
莫青山道：“杀人并非小事，若是给家人投毒，更是恶上加恶，若不严惩，传扬开来带坏民风，才是大事。今日先放你回去，即日起皇城司会着人看守，监视出行，直到这件事儿水落石出为止。”
他使个眼色，命两人把江柳心送回去。
江柳心满脸灰败神色，颓然出了万春楼的大门。抄近路的话，须过一道石桥。
意外的她在桥边看见了谢茂川。
他无措地站在那里，心虚地望着她，“表妹，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谢茂川羞愧、不甘，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愤恨，神情复杂，小心翼翼试探。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自己好容易高中探花郎，尚来不及展翅高飞，却又堕入深渊，就连皇城司那帮兵痞子们，都敢明目张胆嘲笑他。
谢茂川恨得咬牙。
如今家里乱做一团，就算江柳心错得离谱，他也只能咬着牙同她把日子过下去。毕竟还有两个孩子，总得为他们着想。
咬牙熬过这段日子，他亲自到寿王府上磕头自荐，拜托寿王帮忙谋个差使。将来若寿王一飞冲天，自己便如鸡犬，也能吐气扬眉。
他计划得很完美，甚至觉得自己宽容大度，不计前嫌，江柳心该感恩戴德，痛哭流涕，洗心革面踏实跟他好好过日子。
然则，江柳心如今被另一桩心事压着，根本喘不上气来。
莫青山说要开棺验尸，还说要把谢二爷和谢三爷牵扯进来。
那两位老爷掉进钱眼里，粘上毛比猴都精。若听说老太太的私房钱都被她私吞下，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等到那一步，自己就全完了。
深牢大狱，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造成这一后果的元凶，如今等着自己痛哭流涕过去认错。
江柳心恨得咬牙。
自己也曾天真烂漫，也曾娇俏可人，怎么就落到如此田地了呢？
她生出自裁的心思，又犹豫着下不了决心。
谢茂川不知她心里所想，喃喃道：“今日这事实在丢人，回头千万别在知闲和惟止两人跟前提起。”
两个儿子都已经懂事了，听了些风言风语，很为父母的行为感到丢人。
丧间奔淫，写入话本小说中，只怕要惹后世万民取笑。
知闲和惟止对此嗤之以鼻，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愿同江柳心说话了。
这么一想，她更绝望了。
走到桥正中，望了眼浩浩汤汤的端阳河水，她突然生出个疯狂的念头。
她问：“表哥，这么多年来，你真的在意过我吗？”
正是夕阳落山的时候，桥上来来往往好些行人，有人听了扭头看过来，好奇，八卦，或嗤之以鼻。
旁边跟着两个皇城司的兵将，他们装作没听见，扭过头去，重重咳了两声。
谢茂川觉得十分丢面子，冷声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江柳心没心没肺笑了起来，一副很不在乎的样子，道：“不为什么，就是想听听你的真心话。”
谢茂川更生气了，低声呵斥道：“今日这番挫折，人都丢尽了，还说什么真心话，你若是真心踏实过日子的女人，何至于闹出这些坎坷。”
所以，责任都在她身上。
江柳心彻底绝望了，眼里含着泪，上前几步站到谢茂川面前，撒娇道：“你抱抱我。”
无媒无聘，淫奔至此，已经够丢人了，难道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给人茶余饭后添些说笑的佐料吗？
谢茂川慌忙避开，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咬牙道：“你现在越发疯癫了，听闻姑母去世头几年便是如此，不分场合哭闹，惹得姑丈嫌弃，移情到小妾身上。难道你也如此了吗？”
不提江柳心的母亲还好，提起来无异于把她往绝望的深渊又推了一把。
一生索爱的女人，到头来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得到。
江柳心突兀地笑了起来，仰天长笑，肆无忌惮。
路过行人指指点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们。
谢茂川慌忙去阻止，用力拉她的胳膊，甚至上手捂住了她的嘴。
江柳心笑着笑着，眼泪滚落，模糊了视线。
她说：“我这辈子是爱过表哥的，可为何走着走着，便成了仇人呢。如今到了这一步，我也再没什么话可说了。咱们这辈子就如此吧，但愿下辈子最好别相见，永远别相识。”
说完，不等谢茂川反应过来，她扑过去抱着谢茂川，两人一起翻进了端阳河水中。
隆冬天气，别处静水早已结了冰，可端阳河的水源头是玉山温泉水，越是到了冬日，越是奇观。
雾气蒸腾，浩浩汤汤，云蒸霞蔚一般。
围观百姓发出惊呼声，“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呀”的呼救声此起彼伏。
莫青山等人在楼上看得清清楚楚，忙赶去救人，终究是迟了一步。
一直到第三日黄昏，方才在城外河滩上，发现了两人的遗体。
谢二爷跟谢三爷了解实情之后，决定不予追究。
“我早就猜到柳心那丫头不简单，谁能想到她胆子那么大，竟敢对老太太下毒，还把老太太积攒一辈子的私房钱，全都给偷了去。
幸亏长生库出了岔子，她取不出银子，无头苍蝇一样求到萧八爷头上，这才被人揭穿。如今人死如灯灭，萧八爷胸怀善心，帮咱们去长生库把银子兑出来，也算是把这事儿圆满解决了。”
谢二爷在家宴上如是说。
谢三爷叹了口气，道：“也怪不得别人，茂川心高气傲，白读了多年圣贤书，最后还是栽在了女人身上。如今被柳心拉去陪葬，也算他咎由自取。
至于知闲和惟止两个孩子，如今父母双亡没了倚仗，着实可怜。不如送回老家，离开这个伤心地，让他们自由自在长大。将来学个手艺，能混口饭吃，也就算了，万莫再学他们的爹爹，白读圣贤书，不学着做人，最后只能自食恶果。”
谢茂川同江柳心的丑事儿，京城里都传遍了，谢家人都觉得脸上无光，谁还有心思替他们善后养孩子啊。
放逐祖籍，自生自灭吧。
谢茂川和江柳心的死，彻底给玉容上一世的人生画上了句号。
如今婚期在即，她真真切切像是回到了当初待嫁时那般，欣喜、雀跃、期待，又隐隐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