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论清白
萧静林顾不上擦嘴，偏头竖着耳朵，冲儿子低吼：“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玉容的名字一说出口，萧翊文的担心反而一扫而光，越发镇定。
他万分郑重，一字一顿道：“我想娶的是玉容。”
“玉兆臣的女儿？”瑞王半眯着眼睛，再次确认。
萧翊文重重点头。
“不行！”
“为什么？”
“她是二婚女，怎配得上你？”
“我不在乎！”
萧翊文态度坚决，“您若不同意，这辈子我就打光棍，谁也不娶。”
“你……”
萧静林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掌拍在桌上，啪的一声巨响，杯盘震得歪斜。
门外老鸨儿慌忙隔着门小声询问：“王爷，您没事吧，要不要奴才们进门收拾一下？”
萧静林火冒三丈，怒吼道：“不需要，没本王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门外顿时噤声，重又陷入寂静。
过了半晌，萧静林忍着怒气再次开口：“你如果不满意赵翰林的女儿，大可提出来，让你嫡母再寻别的亲事，我们必然不会委屈了你。”
“我只想娶玉容。”
萧翊文的死心眼，惹得他的王爷父亲直吸凉气。
他拍着桌子，咬牙切齿地讲道理：“先不说玉家的门第跟咱们是否相当，单说那姑娘的名声，短婚义绝，把谢家闹得翻天覆地，这样的女子就算貌若天仙，也是红颜祸水，娶回家只会闹得家宅不宁。”
“父亲误会了，玉容她不是坏女人。谢茂川负她在先，谢家盘剥她的嫁妆在后。谢家家法不严，妾占妻位，一家子欺负她一个，被逼无奈才走上义绝这一条道的。”
萧翊文试图为玉容正名，可萧静林根本不想听。
他不停摆手，拒绝儿子再说下去，“好女人就该相夫教子，宜室宜家。纵然谢家不能如她的意，和离便好，何至于闹到义绝那一步。可见这女子手段狠辣，冷血无情。你若把她娶进门，咱们府上都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娇养女子，岂不是狼入羊群，闹到家宅不宁。你不用再提，我绝不会答应。”
他铁口断言，毫无商量的余地。
萧翊文噌一下站起身来，怒目望着他这个花心顽固的爹。
“你要做什么，难道还想因她弑父不成？”
瑞王萧静林强撑着气势，实则也是心虚。
他也从年轻时过来的，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蠢事，他也做过。
谁知萧翊文一甩袍角，跪了下去。
“不管爹爹是否同意，我心意已决，绝不悔改。至于您说的玉容进门会惹得后宅失衡的困扰，不难解决，我们搬出去住便可。玉澜巷的宅子是万岁爷赐我的状元府，虽小巧却精致，住我们夫妻足以。
我已命人打扫收拾，拜堂成亲皆在那处举行。当然，以后逢年过节，我会携妻小回王府请安吃团圆饭，该尽的孝道，我们半点不会推脱，这点还请爹爹放心。”
萧静林气得捂住胸口，“你小子哪儿是找我商量，分明是自己已经决定，过来通知我的。”
萧翊文并不否认，“爹爹既然同意了，还请在嫡母面前帮忙美言几句。”
这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萧静林才不甘心做炮灰，他摆手拒绝：“要说你自己去说，我可开不了口。她为了你的婚事，不惜拉下面子跑到皇后娘娘跟前请婚，除了世子之外，府上哪位公子的婚事，让她如此上心过？你不知好歹辜负了她，自己过去请罪。”
萧翊文也不急，和煦道：“我今年二十二岁，世情冷暖看得真切。科举之前，嫡母冷嘲热讽，得知我中了状元，才开始表演母子情深。后得知我被万岁爷一撸到底，她恨不得放鞭炮庆祝，兴庆我没有抢了世子哥哥的风头。如今想让我辅佐她儿子继承大统，这才希望用姻缘锁住我。赵翰林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若我娶了她，以后自然为世子哥哥所用。”
萧静林脸色十分难看，“你这么想，分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世子哥哥若得了势，必然不会亏待了你。总好过你们兄弟受制于人，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整日在悬着心讨生活要强。”
萧翊文拱手：“父亲教训的是，孩儿定全力辅佐世子哥哥。可如果我不能娶自己喜欢的女子为妻，后宅失和，琐事缠心，难免力不从心帮不了他。”
这小子当真好算计，一步一个坑，把人都给算计死了。
他若撂挑子，再找不出如此才学的人相帮，当真是一大损失。
“你……”萧静林气得哑声，苦于一些话不能说得太过直白，他喘了好一会儿粗气，方道：“你可知娶一个二婚女，意味着什么吗？”
“不管别人怎么看，孩儿不在意。”
“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娶妻自然要选清清白白的。”
“武安侯一门世代忠良，侯爷功勋加身，只娶一妻而已，可谓清白。府上三位公子，各个身姿雅正，从无绯闻龌龊，可谓清白。玉容她只是遇人不淑，短婚义绝，幸亏及早抽身，重又恢复自由身。这又非人生污点，怎地就不清白了呢？要我看，若论清白，满京城再找不到出其右者。”
萧翊文神情坦荡，丝毫不觉得难为情，“爹爹如此看重清白，又为何整日混迹教坊司这样的地方？难道就不怕旁人非议您不清白？”
萧静林活了大半辈子，吃喝玩乐了几十年，还从未有人这么说过他。
如今被自己儿子质疑，气得他抬手要去打萧翊文。
萧翊文也不躲，膝行几步凑上来，诚恳道：“孩儿只是想娶自己喜欢的女子为妻，希望爹爹成全。若您和嫡母不答应，我便出家当和尚去，从此看破红尘，远离俗世，一心念佛。您就当从没生过我这个儿子吧。”
所以，你不答应，我就躺平摆烂。
如何选择，你看着办。
父子俩四目相对，终于让萧静林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儿子。
“滚，你给我滚。”萧静林发疯，把桌上菜肴、酒杯等全都推到地上。
“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请爹爹三思。孩儿不打扰您的雅兴，这就走。”
萧翊文起身告退，刚走到门口，便听身后道：“你要执意娶她，那便自己张罗婚事，不入王府，不拜父母，以后你若后悔，就当她是外室。”
“不入王府，不拜父母，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我这辈子绝不后悔。”
萧翊文铁了心，瑞王当真无奈，他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艰难开口道：“皇室血脉不容混淆，你放聪明些，别吃了哑巴亏。”
萧翊文脸一热，“爹爹多虑，我刚才说过，玉容的清白不容置疑，她既早准备义绝，断不会跟谢茂川有龌龊。”
萧静林点着手指挖苦：“你这傻子，那不过是骗你的手段罢了。”
萧翊文却一副不容侵犯质疑的表情：“孩儿信她，也希望爹爹和嫡母以后谨言慎行，不要因莫须有的猜忌，而伤了我们的心。”
他拱手行礼，转身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