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老婆本
武安侯府灯光渐弱，重又恢复了宁静。
街口糕饼铺子尚未打烊，一盏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棚下木桌旁坐着萧翊文和莫青山两个人。
胖乎乎的老板娘端上来两碗羊肉汤饼，陪着笑退了下去。
莫青山端过一碗来，抽出两根筷子，毫不客气吃了起来。
萧翊文一动不动，依旧面对着武安侯府的方向出神。
莫青山一边吃一边揶揄他：“八爷放心吧，人都进去一个时辰了，要是侯爷发怒，早该把人撵出来了。咱们的人守着前后门，一个都没来报，那便是已经在府里安顿下来。今夜无事，大家都可以尽早收兵，早些回去歇着。等到明日天亮，八爷尽可大摇大摆登门求亲。”
糙汉说话不讲究，萧翊文懒得接茬。
莫青山吃出满头大汗，擦汗的空档问守在外头的大头兵：“假扮飞贼的兄弟没事吧？”
大头兵哈腰回道：“没事没事，脸上的血都是提前准备好的鸡血，装模作样踢打那几下，兄弟们也都有分寸，看着凶狠实则没一处在要害，现在人好好的呢。”
莫青山点头，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吩咐道：“那就好，这是赏他的，再给他放五日的假，让他好好歇一歇。”
大头兵忙哈腰答应，伸手去拿桌上的银子，却被萧翊文拦下。
“这是我的私事，劳烦你们皇城司的兄弟就算了，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他掏出两锭银子抛给大头兵，豪迈道：“一锭赏给扮飞贼的兄弟，一锭拿去给兄弟们喝酒。”
大头兵喜笑颜开，嘴里说着“谢八爷”，兴冲冲拿着银子要走。
莫青山叮嘱道：“今晚真正抓住的那两个人，给我投进大牢，一滴水都不许给他们喝，等明儿得空了，我亲自审问。”
大头兵忙应道：“遵副使大人的令，小的这就下去传话。”说着话，跑了下去。
莫青山拿起自己那锭银子，在掌心里抛了抛，重又塞回荷包。
“那我就不客气了，咱们不一样，我还得攒老婆本呢。”
萧翊文好奇地转过头来，一边拿筷子准备吃汤饼，一边好奇地问：“老婆本是什么？”
莫青山挑眉看他，扬起调门阴阳怪气道：“你们皇室子弟成亲，自有内务府给拨银子。咱们平头百姓可没人给钱，只能自己攒聘礼。听说京中攀比之风渐盛，六礼走下来，没个三五百两是绝对不行的，这些银子我不吃不喝得攒两年呢。”
他要是想成亲，这会子孩子都该上学堂了。
况且他小有家底，不至于为这点银子为难。
大约这些话他自己也不信，说完自己嘿嘿笑起来，十足一个大憨憨。
萧翊文哦了声，漫不经心道：“内务府拨那八十两银子够做什么，娶自己心爱的女子回家，可是一辈子的大事。铺的盖的，穿的戴的，自然都要挑最好的。”
莫青山在开玩笑，萧翊文却当真了。
莫青山啧啧两声，揶揄道：“八爷用情至深，可敬可佩啊。”
萧翊文听出话里打趣的意味，低头吃汤饼不理他。
莫青山越发好奇，见左右无人，凑上前压低声音问：“八爷跟玉小姐是青梅竹马？”
萧翊文想都没想，摇了摇头。
“不是从小相识，也该是情投意合，难不成被棒打了鸳鸯了？”
萧翊文毫不犹豫，依旧摇头。
“既非青梅竹马，又非棒打鸳鸯，那您这般热心，到底图的什么？”
图什么？
萧翊文自己也说不好。
上一世临死之前，脑子里走马灯一样闪过自己的生平，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女人身上。
那女人便是玉容。
他跟玉容相识多年，初见她时，她还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一脸婴儿肥，说话奶声奶气的。
他是玉宏的好哥们，顺理成章把她当成了妹妹看待。
直到那次秋猎，他从深潭里救起玉容时，方才意识觉醒，把她当做一个女子看待。
只可惜，上一世他一门心思搞事业，儿女私情全然抛诸脑后。
等他回过味儿来时，她已经嫁做他人妇，成了谢茂川的贤内助。
说不懊恼是假的，可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任那根刺在心上扎了数年，直到临死那一刻，成了他的怨念。
重活一世，那便尽力走一条不同的路，把怨念化解吧。
萧翊文沉思时，目光越来越温柔。
莫青山虽然没成过亲，也从未跟女子有过牵扯，可他笃定眼前的男人已然动了心。
一念起，糙汉子眨着眼睛好奇地问：“我听说，有一类人特别喜欢成过亲的女子，觉得唯那样女子才有韵味，知情识趣，比什么都不懂的闺中姑娘强太多。难不成八爷也有相同的爱好？”
男人们在一起，说话难免粗俗。
萧翊文本不想理这种无聊的话，可转念一想，如果不做澄清，只怕要让他误会玉容。
他抬头正色道：“青山兄不用瞎猜，我与玉容之间，并非你想的那样龌龊。我只是替她不值，为她抱屈罢了。我与她之间，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并非你想的那样。”
莫青山眨了眨眼，虽然不相信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如此费心费力，完全因为善良和纯爱，可面对萧翊文一本正经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嘿嘿笑了两声，讪讪说“我懂我懂”，匆忙揭过了这个话题。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
谢家出殡，乃是大事。
有相熟的人家在路上搭了灵棚路祭，每到一个棚前，送葬的队伍便要停下来。
人家上前焚香叩拜，孝子贤孙必然需陪着。
因此一路上行进特别缓慢，好容易快要挨到城门口时，送葬队伍又被拦下。
周连慌慌张张来报：“大爷，大事不好了，武安侯亲自过来祭奠，这可如何是好？”
昨夜那事儿闹得凶，玉容一气之下回了玉家。
谢茂川没空也没精力上门澄清，只等过些日子再做图谋。
没想到武安侯本人亲自来祭奠，如果不是求和，便是要给他个下马威。
谢茂川不由吓得两腿发软，站都站不住了。
侯府长史官代为祭奠之后，上前冲谢茂川做个请的姿势，道：“探花郎请吧，咱们侯爷等您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