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心已决
“你刚成亲三日，为何生出这样的念头？”
梅万春谨慎询问。
玉容抿了抿唇，移目望向窗外，似乎是整理好了情绪，方才云淡风轻地说道：“议亲时不曾考虑周全，现在后悔了。”
这个解释十分牵强。
谢茂川乃是探花郎，学识谈吐自是不凡，样貌的话，能被万岁爷钦点一甲三名，肯定也不是什么歪瓜裂枣的长相。
谢府落魄，全京城人尽皆知，玉容之前早就知道。
况且谢茂川如今正在势头上，大有借势发力，重振谢府威风的气势。
如非这些外在的因素，定然是玉容成亲后发现了什么秘密，导致她对谢茂川，乃至对谢家心灰意冷，才产生了和离的念头。
梅万春怜惜地打量玉容，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虽然体谅她的不易，可和离这条路实在艰难，还是要劝一劝。
她给玉容续上香饮，慨然道：“当年我迈出东平王府的大门，不夸张地说，无异于扒了一层皮。你若问我后不后悔，我可以斩钉截铁跟你说，不后悔。可你若是问我，重来一次是否还会选择这条路，那我可能会让你失望。”
“失望？为何会失望？”玉容不解。
“和离这条路难于上青天，从我生出这个念头起，一步步走来，好似过了九九八十一道坎。若是让我再走一次，不见得还有当初那份孤勇。”
梅万春自嘲摇头，笑得凄凉。
外人眼里她是行事飒利的奇女子，只有她知道，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坚强。
“况且，和离之后的日子，也并非你看到的那般光鲜。人们来我这里吃喝消费，十有八九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回头背人处，不定如何议论我。而且，从和离那一刻起，我便做好了一个人孤独终老的决心，这辈子同吃斋念佛的姑子没有什么两样。”
梅万春的警告十分含蓄。
和离女再嫁不难，难的是在京中权贵圈中，形成了一股歧视的风气。男人们把持着天，对女子百般压榨，自然不允她们由着性子行事。
因此，他们明里暗里对梅万春贬低污蔑，自然也没人敢再娶她。
这些问题在玉容眼里都不算什么，她笑了笑，问道：“孤勇这词用得好，那我问梅姐姐，当初你为何宁愿违背夫家娘家，铁了心也要和离呢？若是忍住那一时，后半生锦衣玉食，吃香喝辣，自是不在话下。”
梅万春微愣怔，苦笑道：“自家男人同外人一条心，今天这个外室，明日那个小妾。若是管他，他笑嘻嘻说京中男人皆是如此；若是不管他，那些狐媚子蹬鼻子上脸，没有一刻消停的时候。我以为，婚姻不该如此，一怒之下提出了和离。”
玉容点头附和：“梅姐姐说的没错，婚姻本该是夫妻两人之间的事儿，若是挤进来太多不相干的，唯有和离一条路可走。咱们捧着一颗心迈进了夫家的门槛，别人若把咱们当傻子一样欺瞒压榨，冷血暴力，咱们若不奋起反抗，又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一辈子。我同谢茂川和离的心意已决，梅姐姐无需再劝。”
玉容慷慨陈词，全然没有一丝刚刚步入婚姻的小女子的娇羞和期盼。
梅万春叹了口气：“看来，那位探花郎果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刚刚成亲几天便被你识破了底细。”
玉容也不隐瞒，痛快点了点头。
“那你说说，他做了什么，让你忍无可忍？”
“未婚生子，私藏情人。”玉容淡声说出这八个字，惊得梅万春目瞪口呆。
玉容粉脸通红，气得暗暗咬牙，抬眸望向梅万春，压着喉头的颤栗，问道：“我同梅姐姐一样，出身良好，生活优渥，在娘家时不曾受过一丝亏待。不过是成个亲，难道就要强迫自己无条件忍受枕边人的欺辱吗？”
梅万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咬牙道：“姑奶奶我忍不得。”
玉容点头：“我也忍不得。”
她起身给梅万春续上香饮，郑重道：“谢茂川穷些老些，如果他性情正直，一心待我，我自然也全心全意待他。可他仗着自己年长，便把我当傻子一样哄骗，我凭什么要忍他。”
梅万春端起香饮喝了一大口，愤恨道：“你说说，想怎么办？”
“我若贸然提出和离，旁人必然不会站我这边，况且，和离也需理由，谢家人撒谎成性，若让他们有所防备，必然会防着我。”
梅万春点头：“当年我便是太过冒失，手中证据不足，到最后被人误会无理取闹，因此把自己的嫁妆也留在了东平王府。这间酒楼是我娘偷偷把她的私房钱给我，才开起来的。若没有她暗中助我，只怕我流落街头，更成了旁人眼中的笑柄。”
玉容点头，又问：“所谓证据，都该准备哪些呢？”
梅万春探了探身，附到玉容身边耳语几句。
玉容抿唇，在心里一一记下。
昏黄的夕阳照在她脸上，泛起莹润的光泽。
梅万春握了握她的手，郑重道：“若是拿定了主意，便别犹豫，也莫让姓谢的占了便宜。没有子女，和离时不过是丢些钱财。若有儿女，如不能带出谢家，必然如砍去一条臂膀，一辈子再难痊愈。”
玉容脸一红，嗯了声，垂首道：“这道理我自然懂，时至今日，他并未近我的身。”
“啪嗒”一声响，吓了玉容一跳，她忙四下察看，被梅万春一把拉住了手。
“眼看到了上客的时候，许是外头不长眼的跑堂粗手笨脚打烂了什么。”
玉容点头：“今日叨扰了半日，还望梅姐姐替我保密。不耽误你做生意了，玉容告辞。”
“咱们姐妹之间，自然值得信赖，这些话我绝不会向外人提起。”
她起身扶着玉容下楼，亲自把她送出门，交到雪见和云见手中，方才折返。
抬头见窗边立着一个人影，她慌忙冲那人挥了挥手。
萧翊文闪身躲到旁边，利用窗帘的遮挡，目送玉容登车远离，方才又站了出来。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他迫不及待迎上去，一把拉开雅间大门，笑嘻嘻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把梅万春让了进来。